('陈爻眯着眼,往那画上一扫,他出身巨富之家,虽在丹青上没有任何造诣,但耳濡目染,看东西很准,皱眉道:“画技拙劣。”官员点头,“林先生也说这不过是副普通的临摹之作。”陈爻捻了捻纸张,又将画以明烛照之,不见夹层。三人都对着画一筹莫展。纸张光滑,望之若流光。陈爻道:“霞光纸?”那官员道:“很贵。”陈爻摇头,手指擦过纸张,“并不太贵,只是这样的纸少有人用来作画,因为纸张本身夺目,画技拙劣者,恐会被一张纸喧宾夺主。用的人少,卖这样纸的笔墨坊,在京城不会多。”思绪闪过,陈爻忽道:“黎大人,命人乔装打扮去买霞光纸,凡有卖这种纸的店一律带兵包围,定能收获!”黎璀一把拽住陈爻,朝林先生点了点头,“咱们一块去,你路上给我讲讲为什么。”陈爻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黎大人知道雅贿吗?”黎璀挑眉,“府库中那些字画,都是雅贿。”陈爻摇头,“不止。还有一种贿赂,比这更风雅,更小心。像这一个卖纸的笔墨坊,但实际上,他做的是勾通官商、官官的生意。比如说,一小官想找礼部侍郎办事,两方都有心有意,又不愿意授人以柄,那该怎么办?”黎璀顿悟,“找个中间人。”“然也。”陈爻道:“这位侍郎从笔墨坊中买纸,再将作好的画送到其中卖,此事他若开价十万两,想求他办事的人就出十万两买下这幅画,钱银交给笔墨坊的老板,再通过老板,转送给侍郎。”自然,钱银从书画坊出去,也能回去,让老板代为保存。哪怕官员被革职,被流放,乃至被杀,钱都留了下来。对于贪官,为了追回所贪污钱银,若官员和官员亲眷不能主动拿出,就只好抄家。但不是每一次抄家都有收获,若是风声提前泄露,家产或早就被转移走了。弄到亲友那倒容易查,像这样的手段,旁人多不会想到。骑在马上时,黎璀还在感叹,“以陈大人对这些隐秘手段的了解,若想贪污受贿,便是我等也无能为力。”陈爻无言片刻,问:“你们照夜府是和我有什么仇怨吗?”怎么就不知道说些好听的来!再说了黎璀现在和他装什么温文君子,还照夜府无能为力,你照夜府那数千道稀奇古怪的刑具是拿来摆着玩的吗?照夜府效率奇高,不足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京城中仅有的卖霞光纸的三家笔墨铺子,已带兵包了起来。待他们到时,已经查抄完毕,有一家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铺子,连牌子都是灰蒙蒙的,铺子中卖的砚台多是数年前的老旧款样,来往的不过是穷读书人,不求好看,但求有可用之物。老板摁在店内,三十多岁的模样,样貌普通,脸涨得通红,急得要哭,却还是对压着他的照夜府卫们陪着笑脸,“军爷,我们这小本买卖,但孝敬给军爷的买酒钱还是有的,您先,先放开。”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淌下来,滚落到粗糙的衣料上,看上去极为可怜。有那么一瞬间,陈爻在看到这男人的满眼祈求和鬓边颤抖的、黑白交织的头发时,他甚至怀疑,黎璀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直到有人捧着一盒银票出来,在老板面前一晃,嗤笑着问:“小本买卖?”竟都是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厚厚一沓,足有几十万两。老板的脸色有些发白,犹然嘴硬道:“那是我这些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又有几个匣子被翻了出来,其中有银票,亦有黄金与珠宝玉石等物。在这里,仿佛银子是最不值钱,最占地方的东西。黎璀小心地从匣子中捏出一只手镯,他虽不懂翡翠,但至少长了眼睛,能看出这镯子实在漂亮极了,感叹道:“这得多少钱。”陈爻扫了一眼,心中大概有数,“你一月俸禄多少?”黎璀道:“三十二两。”陈爻伸出比了个五。黎璀惊道:“五年?”陈爻叹了口气,“五辈子。”黎璀立刻将镯子无比谨慎地放了回去,当镯子碰到盒子时,黎璀骤地松了口气,倒把拿盒子的那个府卫吓了一跳,显然是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俸禄是低了点。”黎璀道,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陈爻,“不过应该比同品级文官高。”陈爻深吸了一口气,朝黎璀微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照夜府不招人待见吗?”不是因为你们是朝廷鹰犬皇帝走狗,百官耻于与你等为伍,而是,你们太不会说话了!黎璀收敛了满脸笑意,对着那见到他们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脸色灰败无比的男人道:“带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