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长了点肉,才有了些独属少年的稚嫩感。主要是,尹修是真的能吃。若不是贫穷限制了他,他能一天吃九顿。扛起长枪威风凛凛,抓起鸡腿狼吞虎咽。这反差,岑渊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会盟的最后一日,岑渊拎了一个精美的大食盒,满满当当装了四层,有烤鸡,糕点,还有干粮。岑渊来和尹修饯别。尹修接过沉甸甸的食盒,低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回却没有猴急地忙着吃,他抬头,看岑渊,今天要不要再比一场?最后一场。岑渊看着尹修,半晌,点头,好。岑渊很认真,没有半分手下留情,他和尹修相处了近一个月,除了学到尹修教的很多技巧,他还愈发了解尹修的习惯。比如,尹修最不擅应对的角度,最薄弱的位置,情急之下最有可能的应对。为了赢这一场,岑渊可说处处针对尹修,无所不用其极。他不想伤尹修。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赢。尹修察觉到了。尹修一度被岑渊逼得有点狼狈,眼神里闪出意外的光芒,这意外中,又有点高兴。岑渊学得很快。他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然而,岑渊这些小心思,能让尹修不好受,却很难致命。岑渊是被名师教着长大的,名师讲究章法,一切都仿佛有理可循,可尹修,是在街头流离浪荡长大的。多狠毒的心眼、多无赖的招式,尹修都领教过。尹修最喜欢用的一招,就是找准时机踹一脚命根子,伤害值不高,但能疼死你。对面捂着命根子嗷嗷叫的一刹那功夫,他就能分出胜负。对岑渊,尹修当然舍不得。岑渊对他再怎么使心计,都还在一个堂堂正正的框架内,在尹修看来,岑渊干净得让人羡慕。这一场比了很久,最终,还是尹修略胜一筹。岑渊把枪柄杵在地上,微微喘气,很不服气。还是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尹修赢了,但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场比试的输赢。以前他打架,输了会死。可输给岑渊,岑渊又不会把他怎么样。如果能让岑渊开心,他不介意故意输给岑渊。但他清楚,岑渊一定能看出来,并为此鄙夷他,甚至痛恨他。岑渊不遗余力,他能给予岑渊最大的尊重,就是同样不遗余力。他赢了,可他并不因此高兴。他有点惆怅。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试了啊。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岑渊说,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尹修笑了开来,好啊。我等着。尹修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这个问题,把岑渊也问懵了。他哪知道。这种大规模的会盟,短期内估计不会再有了。以后秦晋两国即便有往来,也只会是两国的外交使臣互相拜访,岑渊大概率不会到秦国去,尹修大概率不会到晋国来。而那个时代,普通人要远程通信,是非常困难的事。更何况是跨国通信。他们,极有可能在此后余生,老死不相往来。尹修知道答案。他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想从岑渊口中听到另一种答案。但岑渊给不了他。岑渊怔怔地看着尹修,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每一句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对。所以他才那么遗憾吧。今天输给了尹修,他还有赢他的机会吗?两人再度相顾无言。最后,岑渊说,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其实岑渊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他想说的是,尹修,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父亲是家族的掌权者,他的兄弟们是他的竞争者,家族里的每一个人,从长辈、同辈到下人,都捧高踩低,在他势单力薄时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待他得了父亲重视,又对他趋之若鹜。家族以外的人,与他结交,也无一不是看中他的姓氏。唯有尹修,与他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和他聊天从来没有言外之意,从不对他要求些什么。是纯粹的朋友。一个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吃的朋友。这一个月,他很快乐。是他这十五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尹修笑,好。岑渊说,再见。尹修回,再见。尹修抱着食盒,站在原地,看着岑渊一步步走远。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个少年在月下舞动长.枪的飒爽剪影。他们谁都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那么快到来。而那时,岑渊父亲的话一语成谶:秦国这个朋友,不知道哪天就会变成敌人。到那时,你手中的武器不能有丝毫犹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