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童悦见了会当场吓哭的程度。岑渊这一拳,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有好几秒尹修疼得脑袋发懵,他像被钉在了那堵墙上,愣愣地看着岑渊。岑渊的胸膛微微起伏,初夏的夜风里,他的眼神很冷。尹修嘴角一咧,笑了。笑得有点歪,有点痞,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尹修释然了。这种释然令他很舒畅。他害怕这一刻很久了。但另一方面,他也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岑渊一拳砸碎了他所有侥幸心理。原来,逃不过的,注定是逃不过。“是我的错。”尹修望着岑渊,笑着,很平静地说。岑将军,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吧。尹修这一笑,脸上就扯得疼,嘴角不住往外淌粘稠温热的液体。尹修抬起右手往下巴擦了擦,他今天穿的短袖,手肘上那一道早已痊愈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撞进岑渊眼里。刺眼。很刺眼。你真虚伪啊。岑渊。他明明向你求和了。你明明答应了。你以为你可以放下仇恨。原来你根本做不到。岑渊捏紧拳头,就这么盯着尹修。尹修擦得右手也血迹斑斑,胡乱抹了几下,收效甚微,索性不管了,又向着岑渊笑,“来。”继续。来做你想做的事。来为你的兄弟报仇。来杀了我。来完成你上辈子就该完成的执念。岑渊抡起拳头,刮着风再度呼向尹修,尹修直挺挺地站着,不躲不闪,眼神平和。他人生唯一一次,真正想杀死岑渊,并真正动手的那一次机会,已经过去了。那天,他们的最后一战,他以为他圆满地为他们的故事划下了一个句号。那一刻他在心里想,岑将军啊,我们有缘来生再见。但愿到时,能生在和平之世。没想到,这来生来得这么快。这来生不仅不美好,也不浪漫,反而像一场荒诞的狗尾续貂。也许是逃过那碗孟婆汤的惩罚。岑渊的拳头在尹修的鼻尖前停下。尹修握住岑渊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戳。“来。”他又说了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刻意加重了音量,尾音有点发颤。如果我们注定回不去最初,那就恨我,往死里恨我,用你的余生狠狠地恨我。直到你死的那一天,都别忘了我。岑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粗暴地将他往前一扯。两人近乎额头抵着额头,呼吸轻轻地喷在对方的皮肤上。“尹修,”岑渊说,“我恨你。”这一句恨,他说得波澜不惊。酝酿得太久,情绪早已在内心深处爆发过多次,以至于真到应该当面爆发时,竟只剩余韵了。尹修不说话。他知道。他知道,并且一直都记得。他怎么能忘记。他与岑将军最后一战的两年前,秦国潜伏在晋国的细作传回一条非常机密的军事消息,这次事件的直接后果是,秦军部署了一次对晋军的伏击。负责埋伏的就是尹修的部队。而伏击的对象,是岑渊。晋国岑大将军威名在外,其时秦军对战晋军,谁都不怵,就怵那面岑氏军旗。这一次,上头给的命令是趁此良机抹杀岑渊,为之后秦军一举攻破晋军主力做好铺垫。尹修作为伏击部队的主帅,理应坐镇后方,但尹修坚持由他冲在前线。如果一定要杀死岑渊,他希望这个人是他。伏击不能不说成功。尹修截到了岑渊,岑渊一时被十几个秦兵围困,情势危急。尹修抡着长枪,破开人群冲过去。在马背上苦战的岑渊仿佛心有灵犀,远远扭头,在兵荒马乱中精准地与尹修四目相顾。那一瞬间,尹修心生一个极度荒唐的念头——他不想当那个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将军了。他想当那个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爱人的盖世英雄。这是他实现不了的梦想。他希望如果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有另一个尹修,那个尹修能荒唐这么一把。替他做他做不到的事。尹修的眼神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地从柔情变为决绝,策马狂奔,手中长枪握紧,随时会穿刺而出。他的长枪确实刺出了。但在他触及岑渊之前,途中跳出了另一个人,挡住了他的枪。他没能成为那个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爱人的盖世英雄。被他的长枪贯穿心脏的这个人做到了。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甚至可称之为男孩,面孔稚嫩青涩,眼睛里闪着光。尹修抽出长枪,看男孩的身体颓然倒下,看自己的长枪汩汩滴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