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颂一垂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他目光滑过头顶上亮着的“手术中”三字,对目前的情况大概心中有数,视线再次回到眼前垂头丧气的人身上,盯着封言舟不算厚实的衣料下单薄撑出来的肩膀,几秒过后,又慢慢挪开视线。“进去多久了?”舒颂一问。封言舟摁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眼前跳出来无数个未接电话的提示,他都无视了,只木木地答:“不到一个小时。”说完,身旁坐着的那人顿了顿,忽然起身。这动静让封言舟下意识分出一点余光去注意。只见舒颂一低头摆弄了下手机,将机身举到耳边后回头轻轻看了他一眼。因为对视,那人似乎有一瞬的怔然,又很快背过身去,往远处走了几步,讲起电话。封言舟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发呆。舒颂一这一去就去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大袋包装精致的外卖,还有一件MLB的短款羽绒外套。“路边捡的,吃吧。”封言舟还没抬头,余光就被舒颂一和外卖袋子填满。他听着身旁人熟悉的话音和语气,忍不住看过去一眼。没来得及看清舒颂一的表情,封言舟的视线就被罩过来的羽绒外套遮挡。舒颂一利落地徒手摘了标签,淡淡丢下一句“穿上”,回头把垃圾扔进垃圾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封言舟抱着那件外套,盯着舒颂一,嗓音有些发哑地问。舒颂一把外卖打开,堆到封言舟面前,答得轻描淡写:“猜的。”他不提自己跑了很多路,也不提自己虽然已经绕医院一大圈跑过了,却唯独忘记来住院部和手术室。封言舟不说话了。他垂眸,看着摆在自己面前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食物,心有些泛酸。“快吃。”舒颂一把筷子递过来,催促道,“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我不饿。”封言舟低声嘟囔了句。但还是接过筷子,低头慢慢地吃起来。热的饭菜下肚,倒是让人有精神了一点。按照过往经验,封言舟很容易便推断出来这一顿大概率价格不菲。他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舒颂一点的东西基本上吃了个七七八八。收拾掉吃完的残局,困意就袭卷而来。封言舟咽下嘴里的食物,低头又扶了下额。舒颂一这时候扔完垃圾又走回来了,在他身旁几乎挨着的地方落座。“靠着我睡会儿。”耳旁传来的仍然是命令的语气。循声朝那人的眼睛看过去,封言舟有些犹豫。他抱着怀里舒颂一给的衣服,开口,想说些什么。手术室的门却在这时候打开了。这动静让封言舟一个激灵,杂念全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向那门口看去。主刀医生从里面跑着出来,她汗湿的头发都来不及捋开,凌乱地贴在太阳穴那的皮肤上。隔着口罩,望向她的眼睛,封言舟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的心几乎是随着对方落下的话音,垂直而沉重地下坠了。“抢救过程中患者突然心衰导致抢救无效,家属抓紧进去,再见最后一面吧。”说是最后一面。可这一面已是阴阳两隔。封言舟走进手术室的时候,余光还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一个护士,低头在擦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汗的液体。其他的医务人员都安静而肃穆地站在病床旁边。病床上躺着他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妈妈。捱过病痛,从年轻迅速到苍老,曾健康鲜活现在却形容枯槁、了无生气的,妈妈。他还是没能把她留住。虽然早在母亲得病时,他就在心中早早做好了这种预设,但当事实突如其来,还是实在无力招架。封言舟的双腿几乎一下就软了。膝盖磕向瓷砖,像心脏掉在地上的声音。少年跪在病床边,眼泪夺眶而出。他很用力地抬手去擦,想让眼泪流慢一点。可那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汩汩淌过面颊。反反复复模糊他的视线。该死的。眼泪怎么这么多……他都要看不清妈妈的脸了。站在他身后的麻醉师这时候开口,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的妈妈在手术开始之前……还说过一句话,让我们转达给你。”“她说,‘我爱你,对不起’。”母亲的遗言让封言舟再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妈妈……”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下母亲冰冷僵硬的脸,“我不要‘对不起’啊。”我要你留下来,陪着我。我只想要你。可那双温柔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再也不会看着他,叫他“粥粥”,对他说“回来啦”,和“辛苦了”。他以后对母亲所有的思念,都只能说给自己听。感受着那张曾温暖的脸此刻在掌心冰凉的触感,像在摸着一块石头。妈妈如果是一块石头就好了。封言舟想。那他就可以把她揣在口袋里带走。后来医生再说了些什么,封言舟都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记得自己闷头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头痛,哭得喘不上气。他哭着签了字,哭着看母亲被推入太平间,哭着来到医院的大门口。这来来回回之间,封言舟感觉自己的余光好像总能扫到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舒颂一的身影。但他实在无暇顾及。路边堆起一层很薄的雪,鞋子踩上去就变成水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