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子嗣单薄,多年无所出,而偏偏却让一个西秦女人怀了孕。父亲自知私自豢养俘虏是什么罪过,可又实在是不能舍弃得来不易的孩子。于是就让夫人假作有孕,来了一招瞒天过海;如此,他才能养在主母膝下,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只是终有一日事情还是败露,天子一怒,欲斩贺家满门。就是从那天起,他靠赌命,替皇帝办他所不能办之事,这才保住了贺家上下,才一路青云直上。可是母亲还是死了。不该活着的人活着终究后患无穷,父亲一条白布生生的勒死她,挖下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命人丢进了乱葬岗。而他也只能默默看着,默默忍下。第41章 盛家遭难贺韫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的儿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他确实不爱这个儿子,贺行云不过是他必须要留下的一个子嗣罢了。可是,往事历历在目,这一瞬间似是少年的自己在嘶吼,想要对抗自己的父亲,对抗天子。那般无助、愤怒,跌跌撞撞。既可笑,又可怜。他压制了怒火没有再动手,瞪过贺行云一眼便阔步带人离开了陈清和的住处。或许,即便他这一生皆是罪孽、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可也会想要救一把过去的自己。房门“哐当!”一声关掩。外面大雨还在下,阵雷于云层中嘶吼着,狂风一再试图冲开门窗,如同想要将整个世界一同倾塌。陈清和扶住贺行云,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他方才那一番话,心中又是五味杂陈,可许许多多话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句:“没事吧?”“一巴掌而已。”贺行云抬起手背蹭过嘴角鲜血。神情麻木,却半句没有责怪她亦没有追问。缓了缓后,一眼便看到她膝盖处渗透出的血痕,再一次染脏了衣裙。“夫子还有伤在身,怎能叫夫子扶我。”说着,忽地拦腰将人抱起,言语轻轻,似缠绕着无限眷恋:“夫子好轻。”“哎——”陈清和惊呼一声,搂住他脖颈的同时荷包亦从腰间坠落。他跨过那满地狼藉将她放于床上,从桌案上拿起麻布与伤药,蹲在床边,将她的裤脚一寸一寸向上卷起,倒是熟稔了包扎。她便回想起遭遇泥石流的那个夜晚,少年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伤好之前都不要碰水,若非不得已更是要少用腿。在好之前,我每天都会过来照顾夫子。”第一次,细碎叮嘱的人成了他;与她叮嘱晏寂清的模样两相重叠。但她不知,她是他的影子,而她却是他追逐的光。贺行云有些寒凉的指间似乎冻了许久,在屋里这么久都没能回温。他小心翼翼一边为她放下裤脚,又拉过被子仔细盖好;沉下一口气,脚上如坠千斤,去将她那落在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在背对着陈清和的那一瞬里,用力捏了捏。钥匙果然没了。所以,早上那一出,她那一跪,是有目的的。而目的就是父亲的钥匙。他闭上眼眸,极力克制着手颤。他以为她为了他奋不顾身,万般心痛,万般心急如焚,竟从头至尾是假的。那还有多少事是假的?她与他的相遇是假的吗?是否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相府而来?他受了家法罚跪祠堂,她来探望他给他上药,也是假的吗?难道就只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之心?往日种种,到底有多少都是一场谋划?这把钥匙,这把徐姨娘和她都拼了命要拿到的钥匙,这把父亲随身带了十几年的钥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刚欲站起身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伴随发黑,硬是用手撑着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子不倒。可耳畔嗡鸣不断,像是有千万只蝉一涌而上,要将他的脑袋炸裂开来。“小公子?”陈清和见他蹲了许久,出声轻唤。“我看夫子荷包纹样特殊,很是好看,是淮安独有的吗?”贺行云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沾落衣袍上的污渍,再转回身时一切如常。陈清和一怔,随即应答:“我也不知道,就是当时在街市上随手买的。”——那是晏寂清所选,而命人特意绣制。他的书案旁边,就摆着那么一盆白昙。“昙花转瞬即逝,故而,京中纹样里喜爱牡丹,又或者梅兰竹菊。没想到以昙花做纹样却是如此好看。”贺行云好像并没有多心,将荷包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去唤了丫鬟来打扫。风便趁着开门之际呼呼往里闯。下人们都紧闭嘴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陈清和探手将荷包收好,看着那朵在烛火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昙花,想起定这纹样时她也问过晏寂清为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