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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伯重新捧起吃了一半的粥,发现不再有胃口,又放了下来。“海关是一条章鱼。”他告诉桌子对面的鬼仔,“你要哪一条手臂?”“哪一个和巡抚最相处不来?”“全部。”“那我只好直接去见章鱼的脑袋,借用你的讲法。”“他不会见你。你和你弟弟一样,把事情想得很简单。”“用‘正常’途径当然很难。”加布里埃往前俯身,手肘支在桌子上,“但我们都认识一些人,而那些人又认识另一群人,这样马上就变得容易多了。你甚至不需要浪费人情帮我安排会面,只需要告诉我章鱼的脑袋当天在哪里吃饭,在哪里散心,剩下的我自己能解决。”“番鬼怎么办?”黄伯往菲利普的方向摆了摆头,上述的番鬼显然没有明白对话的内容,来回打量黄伯和加布里埃。“番鬼会跟着我。他需要化装,遮住头发和脸就差不多了,擦点煤灰,扮成打杂的。吕西恩是在班房还是衙门后面?”监狱设在衙门背面,六七栋互相连通的方形建筑,围着一个内院。黄伯只去过门口一次,二十年前的事了,帮忙取走一个码头苦力的遗物,送还家眷。他不知道那个苦力犯了什么罪,也不敢问。班房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关押着尚未决定该如何发落的轻罪犯,有时候隔天就放人了,官府不想花费皇粮养这些九流之辈。“我可以找人问问。”黄伯谨慎地回答,不想给出承诺,“还有,我大概知道你想找海关干什么,我不觉得这是最安全的办法,如果我是你,我就直接花钱贿赂狱卒,你知不知道有几个人是明码标价的?”“知道是知道,但我担心吕西恩惹的麻烦已经超出了零散几个腐败狱卒的能力范围。”加布里埃摇摇头,“海关那边反而还有机会。”“又或者你也会被抓起来。你还背着一宗谋杀案。”“你的意思是官府还没放弃栽赃嫁祸,这才是准确的说法。”加布里埃耸耸肩,“我和菲利普加起来等于一个半蛮夷,最多让狱司头痛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能出来了。”“你们在讲什么?”菲利普插嘴。黄伯和加布里埃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向菲利普。“政治。”加布里埃说,换成了法语,“抽象而言,我们在谈如何把巡抚吊死在政治的绳子上。还有,你需要变成一个广东人。”--------------------注:1. 即油条,粤语地区称“炸面”或“油炸鬼”2. 即外语第31章 生意午饭时分,两个渔民模样的人挑着装虾蟹的竹筐,从大东门走进了广州城。他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风尘仆仆,草鞋和裤腿上的泥都已经干了,结成硬块。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城了,在小巷和水渠之间拐来拐去的样子就像一条滑溜溜的黄鳝,一次都没有停下来认路。跟在后面的那个男人满脸煤灰,只看得清楚鼻子和两只眼睛。这两个人在一个僻静的汲水埠头稍作停留,把竹筐扔进水里,盖子滑开了,里面是空的,根本没有渔获。刚才带路的男人先脱掉衣裤,丢入筐子,然后悄悄滑进河水。另一个人也飞快做了同样的事。他们游向对岸,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竹筐。河涌对岸的房子看起来造价昂贵,也更稀疏,散落着一些用竹篱隔开的院子,有些种着菜心和节瓜,有些挤满了开花植物,偶尔有一两株瘦弱的荔枝树从篱笆外面的荒草里站起来,十市尺高,向天空展开叶子。那两个滴着水上岸的男人借着其中一棵树遮挡,重新穿上衣服,四处张望。四下寂静。人们都在家里用午餐,连时常在河道里逡巡的艇家也不见踪影。两个不速之客挤过园子之间的狭窄通道,时不时抬头打量周围的民居,寻找某种踪迹,或者信号。一只狗突然狂吠,穿过菜畦全速冲来,两人翻过篱笆逃跑,慌乱中踩扁了好些菜苗和茄子。大黄狗用爪子猛挖竹制障碍物底下的松软泥土,有那么一会儿,竹篱看起来就要倒下了,但最终还是经受住了大狗的撞击。那只凶恶的动物原地转了两圈,悻悻地低吼,从篱笆缝隙里阴沉地盯着逐渐远去的入侵者。地址是黄伯告诉他们的。海关总督每天下午都会在园子里侍弄兰花,然后在同一个地方喝茶,天不黑都不会回到室内去,是个单方面强行安排非正式会面的好机会,万一事态恶化,总督喊来挥舞着大刀的家丁,也容易逃跑,至少比在广州城里容易。他们甚至还知道了总督嗜好什么种类的酒,以及他对西洋钟的着迷——所有这些信息顺着“关系”的藤蔓跌落,像自然成熟的果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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