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不到让自己像个乞丐一样求别人,做不到让自己像个泼妇一样在菜市场跟别人争论半天只为了节省那几毛开支。她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一无所有,还多了个甩都甩不掉的累赘。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不刻都在唤醒她和前夫一起生活的记忆,告诉着她自己在那段经历当中有多屈辱多不堪。这个孩子是让她掉价的存在,如果没有他,她现在没准已经有了新的、更好的生活。愈发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压抑了满腔怒火,可她没法朝外人歇斯底里,便只能把所有不甘的思想加锢在孩子身上。后来,在别人的接济下,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她也尝到了灌醉自己和任意发泄的甜头,就无可避免的继承了前夫的劣性,无论是暴躁还是控制欲,这些都一定程度上的体现在了孩子身上。她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亢奋,她清醒着崩溃。她救不了自己,还害了她的骨肉。朦朦胧胧的,似乎,她的理智早就被恶魔剥夺了,她的躯体被恶魔霸占了,那恶魔操控她的意识,在看见佴因带着一身伤回来时,用嘲讽奚落作为她给出的回应。可这一次佴因的眼中连失望都没了,她再一次崩溃。有多管闲事的邻居指责她家暴,可她从不认为她会家暴。即便事实就摆在面前。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不小心的,她没办法。她是爱自己的儿子的。起码他们现在都活下来了不是吗?但现在,从她看见网上的视频的那一刻起,她骗不了自己了。视频里的青年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姿态,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有的肆意风发却是能彰显出的,隔着屏幕,隔着学校的大门,隔着学校门口的长阶,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她孩子的全貌。活着的全貌。还有另外那个真正拯救了她孩子的男生。或许是因为处于阴暗面的人也只能看见别人的阴暗面,她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她身边充满潮湿的污垢,就算暴雨冲刷都洗不净。她的孩子活下来了,却不是靠她活下来的。甚至就连在拉别人一起入泥潭这件事上,她无疑都是失败的。……在现实和梦境的交织中,她发现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孩子,她的骨肉,曾属于她的一部分,就那么小小一只,趴在阳台窗上。带着婴儿肥的下巴轻轻磕上窗沿,晨光给他披上了独一无二的光辉,挡眼的光芒在薄如蝉翼的脆弱肌肤上流连,皮肉下汩汩涌流着她的血脉。这时候的佴因和每个孩子都一样,会别扭不安地转过头寻找她的身影,最后终于在某个瞬间和她对上视线,毫不吝啬地咧嘴笑开了来,那双像吃了善恶果过后的明亮眼睛始终信任地黏在她身上。她也和每个母亲都一样,会回以一个抚慰的笑容,心安理得地享受被依赖的滋味。即便是在回忆时,她都只敢悄悄地呼吸,生怕唯一幸存的幸福画面都被她一时的愚昧冲动而破灭。再然后,脑海中的画面镜头一转。她站在公路上,手里拿着一叠干净的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她猛地想起什么,紧接着摁下手机的开机键,凭借肌肉记忆点开了备忘录,发觉里面也是空空如也。那些规划表和资料……?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却又仿佛被塞满了杂物。她握着手机和白纸站在马路中央,环顾了下四周,意外看见了佴因和另外一个毛头小子,似乎是姓陈。再努力回想也只想得起来这一个姓了。奇怪的是,两人就站在她咫尺间,嘴唇开开合合,交谈着什么,她却听不清一句话,好不容易,她意识清醒了。于是她仅此听见的对话就格外刺耳。“佴因,那是谁啊?”“……生我的人。”少年眸中的光暗了暗,这么回答道。无论经历多少次、多久的心理抗争,他给予别人的始终都是这个回答。“啊?那不就是你妈吗?说这么麻烦干什么!”青春期是情绪爆发的阶段,能反映出最直接的厌恶反感情绪,直来直往,讨厌一个人就是讨厌,从各方面都能看出。她忽地吁了很长一口气。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孩子足够理性,她所做的一切都还没有击垮那道心理防线,她还有悄悄退出的机会,她有落荒而逃的选择,她可以逃避。她宁愿岁月送给她苦难,也不愿接受随赠与她的清醒与冷静。她只是一个代称。……“挂了?”闻亦柊听见忙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确实是显示已经挂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