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后,院使和院判们都拜倒不起。院使声音颤抖:“回陛下,太后娘娘……薨了!”有哀泣呜咽之声突兀地出现在殿内。上皇暴怒:“哭什么哭!谁在哭?给朕……”皇上早已跪下,抱住上皇的腿:“父皇,父皇,请父皇息怒,父皇节哀,为今之计,还是早些将母后收殓……”上皇一脚重重踹在皇上心口:“逆子!你母后尸骨未寒——”皇上不防,被踢了个正着。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这滩猩红。父皇是真的想要他死?父皇……已经如此后悔当年让位于他了?江皇后膝行过来,额头触地:“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未能察觉李尚书不臣大逆之心,还请父皇不要怪罪皇上。诸位皇亲诰命都在,还是先将母后凤体移回内殿,再惩治奸佞。”皇上动了动身子,半挡在江皇后面前。懿娘还怀着孩子。上皇盯着皇上和江皇后,没有再踢出第二脚。他吩咐戴权:“都关起来,查清再放出去。”戴权细声问:“陛下,那含元殿……”上皇声音暗沉:“含元殿上锁,宫门上锁。有随意走动者,立斩!”皇上和江皇后都觉得不妥,却不敢再反驳。上皇坐在了太后临死前坐过的凤榻上。江皇后与皇上对视一眼,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皇上在袖下塞给江皇后一枚令牌。江皇后摸到令牌上有三个字。她不敢露出任何破绽,带领吴贵妃、贤德妃、梁妃、李妃四个高位妃子,亲手整理了太后遗容。皇上忍着胸前钝痛,在上皇身旁侍立。女官太监们将外命妇一一请入偏殿。太后的遗体被放平,覆上白布。太监抬来步舆,女官们将太后放上去,江皇后亲率妃嫔送至后殿。楠木桌终于被搬开了。桌下的甄素英早已浑身被浸在血中。但她还没有晕过去。她一下又一下咬破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她盼了整整一年才来的,一个时辰前还在她肚子里动来动去的孩子已经没了。她的生命也在不断流逝。可她并不害怕。愤怒填满了她的身体,让她失去了其余一切该有的感情。她理解太妃不救她。她也不怨皇后娘娘。是她和太后娘娘先算计宁夫人,出了意外是她报应不爽。她只有许多问题想问上皇。甄素英的手碰到了一块碎瓷片,又被划开一道血口。她想握住这块瓷片,手指一动,却又放弃。她没有力气。不会成功的。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请示过上皇后,北静王妃被几个宫女抬去偏殿医治。甄太后的遗体已被抬走,内侍们往来捡拾打扫,擦干血污,撤换地毯,长乐殿又恢复了大气洁净。上皇也冷静了下来。他不能贸然废帝。朝臣多有心向老五的。他要施恩。他问戴权:“查清没有?”戴权附耳低声道:“陛下,是太后娘娘让芸绣倒酒在宁夫人身上,宁夫人是硬拼着伤身躲开了。刘司药说宁夫人得静养到生产,已经给开了药了。”他将宫宴上发生的一切详述给上皇。太后娘娘想让北静王妃转投皇上……这可是犯了上皇的大忌啊。戴权说完,不着痕迹地离上皇远了些。上皇心中满盈怒火。甄氏竟敢!但他没有再发怒。他命:“宫女芸绣,凤藻宫尚书李氏,暗害太后,五马分尸!北静王妃、清熙郡君无故受屈,各赏黄金百两,宫绸十二匹,宫缎十二匹,许在家养病,不必参加太后丧仪,也不必来谢恩了。”戴权拜下:“陛下仁德!”上皇命:“凤藻宫所有太监、女官、内侍、宫女,立刻动身前往皇陵,为太后服孝守灵。”戴权再拜,称颂圣恩。上皇命:“开启宫门,送诸皇亲大臣命妇出宫。”戴权起身去了。上皇问:“皇帝?”皇上忙屈身拜下:“父皇。”上皇落泪道:“你母后已去,只余你我父子……”皇上口中仍有血腥,却立刻又抱住上皇的腿,哭得哀切。他看得分明。五十二年夫妻,父皇一眼都没有多看母后的遗体。父皇踢他那一脚,也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日暮之前,宁安华被软轿送至宫门。秋望舒和卢芳年一直陪着她。林如海已在寒风中等了她半个时辰,心焦似火,顾不得在外人面前守礼了。女官掀开轿帘,他亲自把宁安华抱了出来,用袖子挡着,不让风扑了她。宁安华看见有惊鹊“扑棱棱”从树枝上振动翅膀。透过树枝的缝隙,她看见了湛蓝的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原来今日的天气这么好,天空这么美。巍峨的宫墙立在她身后,比甄太后的血还要红。她对林如海笑了笑:“表哥。”林如海几欲落泪:“咱们这就回家。”宁安华转头,看向秋望舒和卢芳年:“让你们看笑话了。”太后今日薨逝,臣下不能言笑。秋望舒只说:“夫人今日吃苦不小,快请回,我们改日再去看望夫人。”宁安华点头,又向卢芳年示意。林如海出宫后,早命林平抬空轿回去,赶了车过来。见她们告别已毕,他先抱宁安华上车,又远远对避开的卢临照一揖,上车即刻命回家。卢临照赶来妻女身边,见她们无恙,才把心放下。在宫门口不好多说,秋望舒只问:“带芳年一起回去?”卢临照忙道:“我也是这么想。咱们也快走,明日五更还要入宫。”卢芳年却道:“爹娘回家罢,我回罗家。”她说:“不管夫君回不回去,我都是罗家的太太。”秋望舒背过身擦泪。芳年怎么就嫁了这么一家!卢临照红着眼睛,唯有点头:“好,好,回去罢。”卢芳年咽下喉间酸涩:“爹,娘,明日还会见的。”*暮色渐深。刘御医给皇上诊脉已毕,跪下回道:“陛下素来身体强壮,今日没有伤及根本,只需服药再加以悉心保养,就不会落下症候。陛下三个月内不能骑射劳累了。”皇上呼出一口气:“开方罢。”刘御医一句不敢多言,下去开方。皇上手中把玩着仪鸾卫总令。他一从父皇身边脱身,皇后就还给他了。他才信皇后对他毫无二心。可父皇……皇上屏退众人,只留罗焰。“给朕。”罗焰心头一跳:“陛下?”皇上喉间干涩:“林爱卿中过的毒,叫什么来着?朕忘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