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历经四代,连只在位九年,年未半百就崩逝的太宗皇帝都曾驾临过静玄寺一次,今上也曾两次临幸。上皇从登基至今近五十载,临幸静玄寺的次数更是一双手都数不清。北静太妃忽然想到一人:“甄氏也在里面。”水溶笑道:“前日徐嬷嬷才去了回来,说她还是那么瘦弱,娘忘了?她那身子,别说老圣人带足了三千禁卫,连御前的太监都能一只手制住她,能弄出什么事?”北静太妃想了又想,勉强点头:“就算我多心了吧。”水溶笑道:“东西寺隔着几道门,老圣人从来没去过西寺,她又不认得怎么去东寺。娘累了,我替娘念一卷经罢。”……甄素英垂首敛目,只看着脚下不断退后的石砖,跟在戴内相身后,迈过一道又一道院门。他们经过之处,并不见其余人的身影。但甄素英知道,一定有禁卫中的弓箭手在暗中埋伏。若她有分毫异动,利箭会毫不犹豫地穿透她的血肉,取走她这条命。——会比她用短刀刺透智善、智通两位小师傅心口的手法干脆得多。甄素英不敢咬嘴里的肉,不敢深呼吸,不敢做任何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却会引起注意的事。她只有一次机会。她绝对不能失败。失败了,两位小师傅就白死了。她是为了娘,为了弟弟,为了家人,两位小师傅无父无母,都是孤儿,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尽忠”吗?分明她们临死之前……也是怕的啊?她们从开始教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被她杀掉的这一天吗?戴权在一处殿外停下。“陛下,静思师父到了。”甄素英用余光扫视院中,只看到了几个品级不低的太监的袍角。禁卫都在外面。殿内,一个老迈浑浊的声音说:“带她进来。”戴权应诺。另两个太监开启了殿门。戴权微微侧身:“静思师父,请吧。”甄素英不再刻意收敛身体的颤抖。她仍然紧紧跟随在戴权身后,进入内殿。戴权让在一旁,她闭目拜倒:“贫尼静思,拜见陛下。”看着下方抖成一团的纤弱女子,上皇的心情莫名好了两分。他盯着她细腻洁白的后颈看了一会,问:“静思,你为何不起?”甄素英的声音从齿缝里钻出来:“贫尼有罪。”上皇笑问:“你何罪之有?”甄素英声音哽咽:“贫尼……贫尼……不该只尊太后,不敬陛下……贫尼辜负了陛下的恩典,日夜不安……”上皇笑命:“抬起头来。”甄素英慢慢挺直身体,仰起一张不施脂粉的素面。她发红含泪的双眼看了上皇一瞬,又忙惊慌垂下。上皇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扫过。她只穿一身素衣,用一根白玉簪挽住一头乌发,在寺中吃了半年的素,竟毫未减损她的容貌。她玉面柳眉,两颊红润,身上的素色更显出面容娇俏可人,窈窕的身段被深深藏在衣裙之下。上皇下榻,向她走了过来。甄素英浑身一颤。上皇俯身,拍了拍她的脸,捏住她的下巴:“朕给你赎罪的机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甄素英瞪大了双眼,她的神情从震惊转为绝望,泪水摇摇欲坠,她双手在腿上攥紧,浑身发抖,嘴唇张开又合上,却没敢吐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最后,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滚落,掉入上皇手中:“妾身愿意还俗,服侍陛下。”上皇直起身,畅快笑了几声。戴权笑道:“恭喜陛下得此佳人。”上皇摆手,戴权低头出去,将殿外的几个太监赶远,只自己在门外守着。这事到底不算光彩,老圣人连他都不留在里头了,外面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殿内,甄素英仰面躺着,双目无神。上皇龙袍里,金色的锁子甲在她眼前晃出一片光晕。结束,上皇要向外唤人。甄素英却抖着手,抚在了上皇的锁子甲上。她咬唇说:“妾身……服侍陛下。”上皇看了她两眼,捏住她的脸颊,问:“你也‘服侍’过水溶?”甄素英的眼泪立刻滚落下来,满眼惊慌:“妾身没有!”上皇手没松:“朕与水溶,谁更——”甄素英忙道:“陛下龙威,旁人如何比得?”上皇慢慢放开甄素英:“朕许你服侍。”甄素英低下头:“初春天寒,请陛下许妾身拨热火盆。”上皇点头。甄素英赤身下榻,将屏风内外四个火盆都拨热加炭,净手回来,便精心服侍上皇。屋内渐热。上皇意犹未尽。甄素英声音细细:“不知妾身服侍得怎样。”上皇笑道:“你很好。朕许久没如此痛快了。”甄素英羞涩一笑:“陛下……”上皇脱去锁子甲,丢在一边,大笑:“再来!”甄氏如此知趣,他该给北静王府选一个更好的王妃补偿。林家的姑娘就不错。尚书之女,做个异姓郡王妃很够了。这份恩典赏给林家,也抵得过那十几廷杖。林海难道还没有甄氏知道好歹?林家的姑娘还小,不能成婚,就先给北静王府选两个侧妃。也叫林海知道什么是天子——甄素英服侍一番,跨在上皇身上。正得趣,要到顶峰时,上皇忽觉魂惊。他睁眼一看,甄素英面上哪里还有娇羞仰慕,迷离春意?她眼神冰冷,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长针,无比精准地向他心口刺来。……临敬殿,皇上背手立在殿外,向北偏西方向远望。罗焰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安静侍立在一旁。天将午时了。焦急在皇上眉心显露。去岁他太冒进了,以为能用选宫女一事重击父皇,哪知父皇也想探明他的打算,将计就计。他没能再振仁德之名,也没能让父皇的名声损伤多少,反而让父皇对他更加戒备。不过父皇对他的防备够多了,他不怕再多一层。而且,他早有两手准备。孝慈太后薨逝不久,父皇就开了多年的戒,又幸起了宫女。父皇幸人,只择年轻健康的,连样貌都不大挑了,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父皇想要一个母族微贱,全然在掌控中的儿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甘愿做傀儡的儿子。父皇抬出六弟,不过是想让他自乱阵脚。东平王府穆氏,嫡支出了一个北静太妃,旁支出了一个皇贵太妃。就算皇贵太妃与东平王府并不亲密,与北静太妃也关系平平,六弟有这样的母族,父皇怎么敢抬他上位?是大周需要一个能让臣民安心的皇帝,一个健康年轻的继承人,所以父皇还没对他下死手。等父皇的小儿子落地,他不但皇位不保,性命也该到头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