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樾认真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18号单元,薄唇轻启,声音听起来仿佛根本没喝酒:“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家。”冷风拂起他细碎的额发,男人目光幽深寂静,忽然用低低的嗓音重复了最后几个字:“我们家。”阮芋点点头,心尖莫名颤了一颤,好像被一只不知轻重的鸟儿用力啄了一口:“对啊,你和我的家。你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的老大,所以家里主要还是我说了算。”“好的,阮老大。”萧樾今晚听话得让阮芋觉得好笑又心疼。她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是他们之间错过的岁月,还是更早以前的,那些她根本触及不到的经历和回忆。“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以前。”阮芋决定趁火打劫,趁他现在神志不清勾引他说一些清醒的时候不可能告诉她的话,“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啊,或者你身边发生的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把它们通通消灭。”萧樾点头:“好的。”阮芋笑:“好的什么?”萧樾垂眼,静静看着她:“告诉你,你把它们消灭。我知道你可以,你无所不能。”阮芋不禁紧紧勾住了他的手。这条通往家的路短得一眼就能看到头,微风带着晚蝉的啾鸣溜过耳畔,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在尽头处仿佛互相依偎。阮芋忽然不想听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真正无所不能的是他,她从来不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会心碎的——“我真的,很不喜欢……”萧樾平静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道路,眉心微蹙,语气淡得像冬天一出口就缥缈逸散的一缕白雾,叫人难以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如此淡漠地说出包含深刻情绪的话,“很讨厌,和赵海超、赵辉扬住在一起。”“还有梁阿姨。”“他们都不喜欢我。”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一个冰冷的牢笼,辗转进入另一个更冰冷的牢笼。他从来不拒绝,成熟得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那些表面上关心他的人,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体会过他的感受,也没有尝试剥开他那层坚硬的外壳,探一探他内心深处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大人总有大人关心的事情,他们瞻前顾后,自认为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后,最后只留下几个极度自私的背影,和一个终于走向成年,却已经遍体鳞伤的孩子。阮芋根本难以想象,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萧樾这样自信又淡然的天之骄子,说出这些听起来甚至有点可怜的话。他的声音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低哑磁性,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二十三岁的萧樾在说话。他在向她求救吗。因为她无所不能,能消灭伤害他的一切。阮芋的下唇咬得发疼,艰涩又细软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闷闷的,却带着极为强大的安抚力量:“没关系,那些人都不重要,打哪来的滚回哪去吧!”她灵活的小手钻进萧樾掌心,不由分说掰开他修长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萧樾转过头来凝视她,目光顺着薄薄的眼皮落下来,浓黑的眼睛里盛着满满一片海,潮汐追赶着月亮,他眼中的海潮仿佛融在清澈温柔的月光中,缓缓漫上来,随他呼吸低垂、靠近,那片深沉的海触碰到她,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他眼中倒映着的她,柔弱得像一根小草,却好像真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萧樾的心情一瞬间就稳定下来,唇边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个永远在一起法?”男人低笑着,语气含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阮芋:“我都和你结婚了,还要怎样啦?”萧樾抬手揉了揉她头发,笑意更甚,掐着嗓子学她语气说话:“还~要~怎~样~啦~”阮芋脸一红,抬眼瞪他:“你有毛病诶,笑屁啦!”“你~有~毛~病~诶~笑~屁~啦~”“狗萧樾!”阮芋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用力捶了他几下,一边捶一边骂,“让你发酒疯,看我不打死你……”萧樾直呼痛,长腿迈开逃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转身把跟过来的女孩扯进怀里:“好了不闹了,到家门口了。”“到底是谁在闹?”阮芋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该不会在装醉吧萧樾?耍我玩?”“我早说了我没醉。”萧樾像往常那样嚣张地挑了挑眉,“我们继续讨论刚才那个永远在一起的话题。”阮芋撇开眼:“不想讨论了。”萧樾绅士地推开楼道口的玻璃门,让阮芋先进去,他跟着走进去的时候,高大的身姿明显晃了一下:“我觉得,要想永远在一起,一直分开睡显然是不行的。”阮芋听得耳根发烫:“我不跟醉鬼讨论这种话题。”“你刚才还说我没醉。”“你明明就是醉了,而且醉得不轻。”阮芋撇下他加速往电梯间方向走。清醒的萧樾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他一直很有分寸,尽管他们已经是夫妻,最近几天晚上也经常吻着吻着就要擦枪走火,但是最后总能停下来,官方说法是“明天工作要紧”,阮芋怎么不知道,他就是体谅她脸皮薄,还没准备好。反正结婚证已经领了,纸面关系火速定下,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其他事情不必急于一时。回到家,阮芋把萧樾的拖鞋拎到他面前,看着他扶着玄关旁的鞋柜,英气的眉宇低垂,晃晃悠悠半天才穿上鞋,阮芋啐了句“醉得都找不着北了”,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走进厨房,照着网上的配方给萧樾做解酒汤。解酒汤放在灶上热,阮芋趿着拖鞋回到客厅,不出意外地看见某人仰面靠在沙发靠枕上,双眸紧闭,睡着了。阮芋走近些,想把他叫醒。男人身上袭来一股淡淡的酒气,夹杂清冽干净的皂香,年复一年,依旧好闻得令她心旌摇曳。却见萧樾松弛的眉心忽然蹙了起来,不知道梦见什么,眉头扯出两道明显的褶皱。阮芋屈膝跪到他身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按压他眉心,想要抚平那些不愉快的痕迹。还有难过的事情吗?不需要细想,阮芋恍然发觉,是的,还有,最难过的事情他还没有说。“萧月亮,先别睡觉。”阮芋晃了晃他的肩膀,“喝了解酒汤再睡,不然明天头会疼。”萧樾睡得很浅,几乎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睁开了眼。才过了几分钟,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茫然,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卷裹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中的人,猛然间窥见了阳光。“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阮芋问他。萧樾皱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