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唐易送人离开时,那小娘子还说了些什么珍重之类的话,具体的我实在记不清了。”......回到衙门后,王判官详尽转述。楚安道:“募捐那事我记的,大致在柳云苓失踪前半月。”顾九却注意到另一件事,长眉敛起:“柳娘子要走?”“自愿将那些房契田产白给唐家,还打算离开......”楚安觉得柳娘子这人实在冤大头了些,“如果真是这样,唐易不应该做梦都要乐醒吗?”夜风阵阵袭卷,将书案上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沈时砚眼皮垂下,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默然不语。有时候人的贪心,欲壑难填。他们这一等,便等到两日后,唐家三人出殡时。旭阳高挂,接连几日阴沉沉的天终于放晴,寒意不在,甚至比入春以来任何一天都要炎热。顾九三人提前在唐家人必经之路上寻了家食肆,坐在二楼凭栏处,望着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群。几十个人披麻戴孝,举着白幡,哀哭声凄凄惨惨。唐易走在最前面,脸色苍白,眼底青灰一片,身后紧跟着抬着三具漆黑棺椁的杠夫。楚安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把纸扇,手腕不停晃动,企图挥散周身的燥热:“那凶手真会露面吗?咱们都守株待兔两天了。”顾九视线紧紧地跟随那群人,闻言,平静道:“也许吧。”不多时,送葬队伍行至食肆楼下,顾九掌心不由紧攥,楚安也安静下来。人群仍在继续往前走,唐易很快从三人眼前移过,那个微微佝偻的背影即将远离视线。过了拐角,再往前不远便是城门,那处巡兵重重,凶手应该不会选择在那儿动手。所以,他们只能跟着出城门。顾九正欲转身,却听沈时砚淡声道:“你们看唐易的衣袍。”闻言,顾九和楚安同时看过去,凝神片刻,两人皆是一惊。几道炽亮光圈紧紧黏在唐易后背处,而这时,一个瞎眼老汉拄着拐杖,恰好从拐角处出现,人群被迫停下。而聚集在唐易衣后的光圈竟然更甚!顾九当即抬头查看四周,视线飞速掠过,心里咯噔一下。檐下、房瓦、凭栏......大小不一的铜镜搁置在不同房屋处的不同位置。而唯一相同的是,汇聚于镜面的阳光,最终全都出叠加出现在唐易背后。而几乎是顾九想明白的同时,唐易的衣袍霎那间烧了起来!烈焰熊熊,眨眼间便将整个人吞噬其中,只听惨叫声连连,唐易痛苦地倒在地上胡乱打滚。“着火了!”“救人啊,救人!”人群慌乱一片。楚安当即从二楼跃下,藏在街巷中的官差也纷纷现身,冲过去救人。顾九的视线还在不停地掠过附近的角角落落,忽地,她伸手指向人群外的一个巷口,大喊道:“流衡,在那!”话音刚落,那个躲在巷口处的人猛地抬头看过来,顾九呼吸微微一滞,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瘦如骷髅的一张脸,几近惨白至毫无血色,像是一具深埋于地下多年不曾见过阳光的干尸。目光相撞,那人转身便逃。躲在人群中的流衡飞身跃去,两道身影前后消失在视野中。顾九着急下楼察看唐易的情况,但被沈时砚出声叫住。沈时砚垂眸,看了眼顾九刚好不久的右脚,无奈道:“你慢点。”吃点苦头罢了,死不了。两人过去时,唐易身上的火已被扑灭,衣袍尽毁,头发也被烧了大半,满脸血泡红斑,倒在地上抽搐痛叫,浑身冒着黑烟。顾九脑海闪过不久前的一幕,长眉蹙起,偏过头去。楚安起身,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衣服被人动过手脚,涂了些易燃的东西。”沈时砚没说话,看着已经声嘶力竭的唐易,眉眼淡淡:“带回衙门吧。”得了命令,几个官兵将唐易架起,唐家人见此,慌忙拦下。“官爷,官爷您这是做什么?!你们不去抓凶手,抓我们大郎做什么?他现在需要去找郎中救命!”“就是啊,饶你们是衙门,无凭无据怎能胡乱抓人,这要是出了人命,谁负责!”沈时砚负手而立,闻言笑了笑,眸色却冷了下来:“两年前唐家表姑娘柳云苓失踪并非采花贼之过,而是死于他杀。经府衙查明,唐易涉嫌谋财害命,暂押牢狱待审。”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遭围观的百姓听到,一时间,这番话宛如平地惊雷,将人群炸开,议论声纷纷扬扬。“怎么可能?!我的天爷呐,唐掌柜和柳娘子不是两情相悦吗!”“就是啊,官府查错了吧。”“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可是听说这位柳娘子原乃是泉州富贾之女,唐家那会儿和她家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保不齐这人就起了贪念呗。”......安排下去后,三人便离开了人群。“王爷,那咱们现在回府衙?”楚安问。话音刚落,一声烟竹爆裂的炸响从唐府所在方向传来。正是流衡所放。沈时砚道:“走吧。”唐府已被赶来的官兵层层包围,前后脚的功夫,三人也到了,流衡正守着离孙氏身死之地不远的那口枯井。而原先堵住井口的巨石已滚落至一旁。流衡奉上来一封书信:“王爷,这是从井底找到的。”“枯井深约六丈,井壁一侧共嵌了五十三根铁杵,应是方便进出井底,”流衡道,“属下追到唐府后,那人便不见了,之后寻到此处时,便见井口巨石已被人挪开。属下进去之后,并未找到那人,只发现了这个。”顾九却皱起眉:“里面没有尸骨?”流衡道:“除了此信之外,别无其他。”“你是想问三年前那个被张氏逼死的丫鬟?”楚安道,“既然唐家知道人是投井而死,那尸首肯定已经被打捞上来,归还于家属,如今自是寻不到尸骨。”顾九摇头,眉心皱得更紧:“我说的是柳云苓的尸骨。”楚安怔愣片刻,喃喃道:“她的尸骨......也在此处?”沈时砚把信件看完后,递给顾九,神色冰冷:“尸骨已被凶手提前带走,他是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为的便是拖住我们。”信封里的纸张上干干净净,并无一字。楚安心底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猜测:“难不成那人又折返回去,想截杀唐易?”“不会,他纵然有这番胆子,也断不可能从衙门手里抢走人。”沈时砚敛眸。“那他能还能去哪?”空气凝滞一瞬,沈时砚和顾九几乎同时出声。“梨山。”......山林里唢呐齐响,藏于其间的鸟儿受了惊吓,四处飞窜。柳云苓的衣冠冢已被人重新凿开,放进一具崭新漆黑棺木。而距离其十几米的位置,八个身穿红衣,眼蒙黑布的汉子整齐地分列两侧,齐吹唢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