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桑落点头,“嗯。”好奇啊,怎么会不好奇。没有那场意外,她应该是跟江与鹤一起上大学的。“其实没什么好讲的,江哥把大学过得忒无聊,”汤俊撇嘴,“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兼职的路上,基本见不到面。”楚桑落静默。寒窗苦读十二年考上大学,刚满十八的少年们脱离枯燥的高中,在大学开始崭新人生。在她就读的学校里,在她的身边,都有父母在背后支持,没有人为了吃穿而奔波。做兼职也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或是完美简历。简言之,大学生活都是多姿多彩,丰富有趣的。但江与鹤,确切点说,从认识他起,他就在为生计努力。汤俊一提醒,她猝然清醒:江与鹤是真真切切的孤独一人。异乡求学,人地生疏。江与鹤甚至没有时间跟机会去过普通人的大学生活。她不敢想,江与鹤是怎么度过大学四年的。汤俊的口吻像是羡慕中参杂着敬佩,表现出来就是一种不解,“就那样,江哥的专业绩点还是名列前茅,真神奇。”楚桑落平着声线,“他提前自学过,或者抽空补上的。”庆林一中是镇上最好的高中,可教育资源受限,相对来说,学生成绩也没那么亮眼。她转学过去,每次考试都能甩下第二名三十分左右,第三名甚至会落下上百分,呈现成绩大断层的局面。其中,第二名就是江与鹤。在她没转过来之前,庆林一中的名招牌,常年年纪第一。起初她对这个事实也感到非常疑惑。打架、逃学,江与鹤样样都沾,俨然是坏学生的标配。那样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直到后来,她发现江与鹤只要来了学校,绝对不会在课上睡觉,通常是边听就写完了作业。再后来,关系近了点,也曾看见江与鹤做题到深夜。他或许天资聪颖,但决不是别人口中的完全不努力。江与鹤要比他们更加努力,才能匹配得上那份天分。汤俊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背后偷偷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这是网上最近流行的梗,气氛变得有些轻松。兀自笑了会儿,他又接着说道,“大四那会儿,江哥开始创业,我也力所能及地帮点忙。创业初期总是最难熬的,江哥不喝酒的,也有好几次因为拉业务喝得酩酊大醉。也因为某个项目,熬红了眼,连续好几天没怎么休息。”楚桑落唇线抿直。她是自己开的律所,但家境给她带来很多便利。资金、人脉等唾手可得,即便是这样,初期也稍显困难。“临近毕业,公司有点起色了。江哥又在学什么滑雪、马术、高尔夫,还有什么破礼仪。我心想着,本来就忙得不行,学这些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汤俊目光悠远,像是回溯到那段时光,“不过结果证明,江哥眼光总是要长远些。气质越来越沉稳贵气,随之消失的,还有那股少年锐气,敛去乖张,不见喜怒。”是了,楚桑落第一次认识的江与鹤没有如今这般冷淡寡言。虽然也不爱讲话,但有时会懒散地说几句玩笑话。脾性有点冲,浑身释放出的气压就是——“不要惹我”。她还记得一次,是因为什么误会了江与鹤。水落石出之时,江与鹤臭着脸不愿理她。她以为江与鹤是真不想见她,便想着先走开,找到法子再来道歉。走出几步,江与鹤没有一点动静。她有些懊恼,看来得下番功夫才能让他原谅自己了。没想到几秒之后,江与鹤追上来拉住她的书包带子。“你怎么这样啊?”他音里有些急,调子也慢慢低下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那时的江与鹤鲜活许多,而不似再见之后的滴水不漏。“唯一一次见他失控,是大四那次打架,”汤俊转头看她,“没错,就是五一聚餐时,两位师兄说的那事儿。”事到如今,楚桑落也能猜出,当初吃了好几天的醋,是吃的自己的。果然,汤俊叙述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大致应该是那两个男生从网页新闻看到你的照片跟背景,说了几句荤话,不巧被江哥听到。江哥动手打了人,事后也陪了不少钱。”“我曾问过江哥,不能忍一下吗?事业的种子才刚发芽,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可结果显然是,不能。有关于你,无论得到什么后果他都觉得值得。”汤俊跟在江与鹤身边,看他赤手空拳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站稳脚。而这一切的最大支撑动力,只有楚桑落。六年前,高考前夕,江与鹤对他说,“我找到人生的目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晓,那句话的起源是楚桑落接受了他的心意。她也许不会想象到,为了能配得上她,为了能跟她并肩,江与鹤这一路经历过怎么的颠沛流离,背后又付出过什么。哪怕,她不记得他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汤俊说得哽咽,“我们这种出身的,爱上你这种富家大小姐就是自讨苦吃。可是江哥就是那个,第一次摔得头破血流,第二次还是义务反顾撞上去的傻子。”光线在灯源形成线状散开,模糊朦胧。楚桑落秀丽的眉眼好似雨打过的海棠花,层叠花瓣微微红,覆着涟涟水雾。汤俊出声,“嫂子,江哥要是知道我告诉你这些,肯定饶不了我,可我不后悔。”喉咙苦涩得厉害,楚桑落抬手掩去眼角的生理性盐水,声音微变,“谢谢,还有,我不会让他知晓的。”如同不愿汤俊掺和他跟老大之间的矛盾,江与鹤也不愿她明了自以为的卑微不堪。他习惯了背负一切。“江哥是一个很帅的男人,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汤俊一字一顿,咬重了音,“是一个很爱你的男人。”在所有的特征里,爱楚桑落是最重要的、最显眼的。“所以,面对有时固执的,也许有些麻烦的他,也请不要厌烦。”汤俊明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资格说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还显得有点不占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事事都需照顾,久了是会厌烦的。”这预示着,江与鹤还没有走出黑暗深渊。他希望江与鹤能获得完全的救赎。而能救赎江与鹤的,只有楚桑落。夜风猎猎,吹乱楚桑落的长发。她说:“江与鹤于我而言,是一道伪命题。他兴许是错的,也兴许无法判断,但无论如何,我将用毕生之力,为他辩护终生。”衣柜掉落的纸单是心理医生开的。江与鹤暗地看过心理医生,还不止一次。他轻微偏执,敏感脆弱,爱猜疑嫉妒,易生病态占有。他在努力治疗。却不曾对她坦白。他很难完全信任一个人。即使得到过承诺,也会惶惶不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