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都回去,要么我也留下。”韩昌又说。最后他们三个人都没走。后备箱里有厚衣服,封行远因为上过一次山有经验,自己就穿得比较多,三人便打算在车里将就一宿。夜里月亮没有出现,但漫天都是星星。韩昌从周围拾了点柴来,点了个火堆,对付着把车上的罐头热了,分给吴越和封行远。星空深邃,夜灯竟也不似白日那般冷,篝火跳动着,居然还勾勒出了点暖意来。韩昌还找到了一瓶白酒,他们一人喝了点暖身。“现在的酒喝着不得劲,”韩昌搓着手开了个话茬,“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是东北那边自酿酒,那么冷的天儿,数九寒冬,一口酒下去,整个人都热起来了。但我那时候一口酒都喝不起,要不是你爹,我老韩兴许早交代了。”“我爸爸,他是什么样的人?”吴越问道。韩昌又喝了一口酒:“大哥……他看着斯斯文文,是个文化人,但是不端着,我们这些人那会儿在他跟前跟个要饭的一样,他也不嫌弃。如果不是他肯带我们闯出来,我没有今天。”吴越看着火堆有些出了神。回忆里父亲的样子母亲的样子对他来说都是有些陌生与模糊的。“嫂子么,长得漂亮,也很文静,喜欢看书,有你的时候,大哥和嫂子高兴坏了。”韩昌回想着往事,嘴角带着点笑,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大哥一直说想要个女儿,他说他有了儿子了,再要一个女儿,就儿女双全了。嫂子呢,就很肯定是男孩儿,大哥说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欢。那段时间大哥总是每天找各种理由从公司溜走,回家陪老婆,下午四点之后就别想在公司见到他。”韩昌说了好多关于吴越父母的事,吴越一件一件听着,他的爸爸妈妈听起来是那样好的一对夫妻,也是那样好的一对父母。而后,吴越又问了他的哥哥,吴争。“吴争这孩子,”韩昌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有他的苦衷。那时候你们的父母去世了,没有人撑得起吴家的产业,我也没能耐,被逼得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孩子放弃了学业,拼命想保住一份基业,但欠了一屁股债,后来他白手起家,挑起了大梁,但走得太快,难免会……”韩昌叹了口气,可能是怕吴越又激动起来,没有说下去。“我哥真的犯罪了吗?”吴越问。韩昌沉默。吴越见他这个态度便不再追问了,转而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天空。吴越留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他希望能在这里想起更多。那些狞笑着把他们一家人送下悬崖的魔鬼们,明明都在他的记忆里出现了,可是始终面目模糊,他不甘心。韩昌的手机屏幕此时亮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来,卡了一个封行远和吴越都不能看清他手机屏幕的视角,屏幕上的光混杂在火光中,却把他脸上的沟壑磨得平了一点。他盯着屏幕发了两秒钟呆,赶在吴越看向他之前,他又很快恢复了神态。封行远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心一大半都挂在山的对面,剩下的一部分则关注着吴越的情绪,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整理着关于吴家一家子的事。韩叔年纪大了熬不住,后半夜先去车里睡了。篝火燃尽,山林里鸟雀惊飞,封行远跟吴越不约而同地扭头望了过去——却见远方的山际线后隐隐透着光,又一颗闪亮的星子,在那一瞬间将夜空划开了一条口子,璀璨到极致,而后便消失在了天幕之上。群星闪烁,深邃得有一种能将人的灵魂吸走的感觉。流星——流星雨!紧随其后,又有好几道亮光,仿佛交错的银丝。封行远和吴越两人都看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这场万众瞩目的流星雨,迟到了这么些天,却会在此时此地,降临在他们头顶的星空。片刻的错愕过后,两个人彼此对望一眼,却都不怎么惊喜。而作为成年人,他们也默契地选择不去深究对方眼里的一点落寞,隔着一堆尚有余温的篝火,各自无话。不知过了多久,封行远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他倏地一回头,随即把抬手揉了揉眼睛——那走过来的银发少年,不是阮裕还是谁?阮裕像是凭空出现的,封行远看着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合着漫天的流星雨,像是一个真实的梦境。或许就是梦境。封行远却顾得不那么多了,他张了张嘴,却没问出任何事,温顺地选择沉溺于这个梦。“回来了?”封行远觉得嗓子眼有点发涩。“嗯,”阮裕点头,伸手抱了抱他,“都说了流星雨到来时我们要一起看的。”星辉熠熠,夜风都温柔许多。近年来最大的一场流星雨,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天色开始变白,星星的踪迹快要看不清了,阮裕在封行远耳边轻声道:“别等我了,封行远,如果我好了,就去找你,如果我没去,你就忘了这些事吧。”那话音明明是温柔清润的,却让封行远心中一惊。封行远弹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坐在篝火旁跟阮裕一起看星星,而是正在车里睡大觉。姿态还颇有些不舒服,曲起来的腿和半个肩膀都是麻的。另一边的座位上,吴越也刚刚醒转,显然是被封行远的动静惊醒的。驾驶座上的老韩回过头:“醒啦,昨晚你们怎么能在外面睡着,那么冷,这车里虽然睡着没那么舒服,好歹不会感冒呀。”对于韩叔长辈语气里带着的那点数落意味,刚刚醒来又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在后座自觉选择了沉默。第58章 沉冤陆云山是在流星雨之后,从山上下来的。他出来第一个见的人,却不是封行远,而是住在隔壁民宿的那一群人。老丁七十多岁了,仍然看着很精神,出于职业需求,他蓄了半长的白头发束起来,扎了个时髦的半丸子头,乌漆嘛黑的一根树枝造型的簪子别在脑后,一双眼皮耷拉出了一波三折效果的眼睛不大,眼尾吊起来,显得不怎么像个好人。陆云山还没敲房门,门便被里头的人打开了,老丁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正看着陆云山。陆云山扬起了一个习惯性的笑容来,乐呵呵走进去:“夹道欢迎啊,这排场可以。”“他呢?”老丁看起来不太高兴,没被陆云山那三言两语的拙劣玩笑带跑,连笑都不乐意跟着笑一下。他在问的是阮裕。“命魂归一,各回其位咯。”陆云山收了笑容,“我报告也交了,这件事目前跟公司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吧?”陆云山毫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老丁倒也没太介意陆云山的举动,问道:“山上的东西是你放的?”陆云山连忙把锅往回扣:“是你们先不讲武德的。人还没到,先把养的小鬼儿放出来,让那些保护派知道了,三万怕是不想开了吧。我放的那个比你们的还是礼貌多了,也不会要人命,只是拦住你们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