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嘴硬了。”在钭殳眼中,季燃就是头穷途末路的犟驴,没必要多费口舌。他从袖子口翻出一包黄纸,拆开来里头裹的是粉末,他单手捉过酒杯,倒了粉末。他手指搅拌,示意手下把人架住,“京城来的肯定不知道,这可是好东西,喝了飘飘欲仙。”“好东西你为何不喝!”季燃几十日来食不果腹,无力挣脱叛军的压制,眼看钭殳端着杯步步逼近,“你要给我喝什么!我不喝……”钭殳笑容狰狞,狠狠掐起下巴就往季燃被迫张口的嘴里灌。季燃试图转开脸,“我不喝!我不喝!”酒水浇到唇角,混着血顺轮廓滴落。“喝!”钭殳力道更甚,钳得季燃下颚生疼,“别浪费了!”酒洒到唇边,灌去了鼻腔,季燃脸色涨红,眼眸蓄起湿雾,仍旧不甘心地扭动脖颈。他不要!他不喝——季燃剧烈反抗,钭殳看着唇角不断溢出的酒水,恼怒地推倒季燃,抬脚就朝小腹踹,季燃腹部一阵绞痛,难忍地抱着肚子蜷缩。“爷赏你的, 敢不喝!”钭殳啐了痰,身上那股兵痞的劲上来,拳脚直接招呼季燃。疼痛和雨点般密集,砸得季燃手足无措,哪也挡不住只能牢牢护了头。他咬着牙,把屈辱和痛苦都嚼碎咽回肚子,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他恼着自己,骂着自己,无能无用,凭什么叫疼!钭殳踹腻了,回到座位喝了口酒歇息,方发觉季燃没求过饶,这人看上去娇皮嫩肉,骨子竟硬得紧,被揍成个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也咬紧牙关,没出口气。他嗤鼻笑了笑,重重搁了酒杯,他活了三十年也没遇到几个像季燃这样的读书人。他走过去扯了季燃脏乱的头发,把脑袋一拎,鼻血都淌进了嘴,奄奄一息地望着前方。“我们是叛贼,你父亲也是。他花掉慕家的钱养我们,就是怕有朝一日皇帝对付他,可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当叛贼?是因为吃不上饭啊。”钭殳强迫季燃看向那一列手下,振振有词地质问,“京城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体会我们这群乡野的贫苦和饥饿,但你有眼睛,能看得见!那路边一亩亩荒废多年的田地,原本是属于农户和兵户的,却因为抬高的农税吃不上饭,年年无仗可打被官府强制收回,就是饿死,也得纳税,也得按照朝廷的指示,扛着生锈的废铁去戍边。”“如果不是朝廷的不作为,纵容黔渡权势滔天,狗官泛滥,压得我们一口气都喘不上,何至于此,这里边多拜你父家所赐,你是他长子,落到我们手里就替季伯文替季家好好受着。”钭殳的仇视和恨并非无缘无故。季燃仰着颈,眸子眯成了缝,仿佛快没生气了,钭殳却好似在那余光里瞧见了不屑和嘲讽。他恼怒地猛拽一把季燃的头发,头皮又疼又麻。“你骂他,可你还是与他狼狈为奸。”季燃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身体的痛楚使他冷汗直流,然而他还是要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讽刺地笑道,“你此刻,不过是狗咬狗。”钭殳使劲把季燃的额头抡砸到砂砾里,湿雾聚成了泪,不争气地划下脸廓,再被钭殳提起。“是啊,慕家给不起军饷了,咱这么做也是无计可施,总不能和从前一样等着饿死吧。”钭殳脸色阴沉,睨着满脸血污的季燃说,“还需季少爷体谅一二,配合才是。”季燃仰面望着蔚蓝的长空,眼缝掠过一抹黑影,他虚声说:“叛贼就是叛贼,不论是何苦衷,都无法改变你们投敌的事实。”钭殳攥着季燃的发左右晃动,季燃就形似失掉生命的木偶,被随意摆动着。钭殳憎恨季家,却也为活命依附于季伯文,他很矛盾也很痛苦。那是杀妻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钭殳把所有压抑的仇恨都发泄在季伯文的孩子身上,他低吼道:“相比之下,你爹才是最该死的人,包括季家上下,包括你!”“是啊——”季燃喟叹,脆弱得几乎要支离破碎,他没有再反抗,就那般露着凄惨的笑,“父债子偿。”“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钭殳勃然,“说得好听!季家在僰道兵败后被屠了门,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季伯文还没死。他不死,就是你,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季燃费劲地笑起来,耸动着肩膀,他还能尝到粘附在唇瓣上的沙。“你笑什么!”钭殳大掌摁住季燃的头颅。季燃吞咽着血,“他犯下的罪,唯有陛下能定夺。”话音刚落,钭殳怒上心头,把季燃的额头扣撞到砂砾里,“他是昏君,他怎会处置季伯文!”他含恨道:“要处置,今日黔渡就不是这番景象……我的妻儿也不会……”季燃趴在地面,额面的血水蜿蜒而出,一动不动,俨然昏死过去。钭殳摔开季燃,抬眼命人拖回牢中,他往衣服使劲搓了搓手心的血渍,又命人去打盆干净的水用来洗手。他暗忖着那包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得洗掉别不小心进了口鼻。“老大,有个自称奉旨查案的官在营地口等着,说是来找季燃,要见你谈谈条件。”小兵握着刀柄小跑近钭殳跟前,把那人来头禀了,“身后还跟着两晋军,瞧着来者不善。”钭殳手还是湿的,他又借衣料揩了遍,眉目阴云不散,“他知道我这什么地,带点兵就敢过来!”他正要扬言不见,小兵接声与他说:“他晓得季燃在咱们手里,老大,光凭这点就十分蹊跷,指不定江阳前方出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