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屑制的积雪在京城各景里已经标好,群演们也换了厚实的皮袄揣手,街上各处还有香炉薰笼之类的摆设, 把寒意凭造了出来。这样的群景反而没有苏沉什么事, 躲在幕后看热闹难得清闲。他看见道具师们仔细画出浮冰的轮廓, 按着预先的设计洒在人工假运河里,还要配上雪花半融,以及随风吹落的梅花瓣。夜幕一暗下来,四面八方的光源接连亮起来,现场登时美不胜收。道具组的人忙不过来了,抓着群演和所有闲着的剧组人员一块儿去弄孔明灯。祈福灯笼漫天飞起,小贩推着车叫卖元宵,侍女抱着梅花笑着跑过河边。苏沉半个月前早早拍过君王凭栏鸟瞰的镜头,如今才知道是用在这里。他穿着现代便装站在镜头之外,看着所有人忙碌的跑来跑去,像真是在一起过节。这样抽离又幻妙的日子,已是他习惯的常态。蒋麓拍完追马牵灯的戏,瞧见苏沉在帮道具姐姐粘莲灯,起了顽心自背后笼他的眼睛。蒋少爷给个眼神,潮哥忍笑在旁边打配合,帮着开口逗沉沉。“猜猜我是谁?”苏沉一闻见清冽里又混着些荷尔蒙的气味,就清楚手的主人。但他被蒙住眼,手里跟着乱了分寸,胶水不小心洒一手。蒋麓偏不放手。“哎哎……”苏沉摸黑找哪儿有纸巾,半是埋怨道:“麓哥!”他一动弹,又浓又翘的睫毛扫过蒋麓的手心,带来一阵酥痒。潮哥心想自己怎么跟个电灯泡似的,此刻想走,又被自家少爷给了个眼神。不是吧,你还逗他啊。助理一脸复杂地看了一眼蒋麓,又开口道:“猜错了!”“麓哥!!帮我擦手!!”蒋麓这才松手,啧道:“我明明没有出声。”“人家怎么可能猜不出来,”潮哥憋不住了:“除了你和颜姐,谁会这么逗他玩儿啊。”苏沉举手让他擦:“得亏不是502!不然我这爪子还要不要了??”“要不了就让你麓哥赔你一只,”隋姐在旁边笑得不行:“来来来,得亏我拿了热毛巾过来。”蒋麓随手接过热毛巾,认认真真给他擦指尖指缝。少年一认真起来,小事也做得郑重。左手掌心托着他的手腕,右手一截一截揉擦,毛巾叠得四方一用一换,顺道把手背也擦得干干净净。“满意吗?”苏沉瞥他一眼,抽回手继续粘莲花瓣:“还行吧。”面上看着淡定如常,其实呼吸有点乱。哪怕是隔着毛巾,这样的亲近也让他想起那天的梦。蓝莓味……在唇齿间骤然绽开的一瞬间……麓哥你能不能避点嫌?嗯?苏沉此刻甚至有些烦。他心里不肯把那个梦当真,只当是什么胡闹的错觉。蒋麓对苏沉直觉很准,连被烦了都能一秒读出来,臭不要脸地粘了过去。“粘什么纸,够用了,陪我放灯去。”“葛导正在拍……”“我们去街尾放。”蒋麓平日里威风凛凛像头狼,此刻反而拱在苏沉旁边扭来扭去。“陪我陪我快陪我——”苏沉毛都快炸了,越不想贴太近越被这家伙黏住,扭头看向潮哥:“你管管他!”“这祖宗管我还差不多,”潮哥如是道:“你越不理他,他越这样。”蒋麓闷笑一声,把脸埋在苏沉颈窝不肯动了。他们这一刻真的很近。近到能感觉到气息贴在脖颈侧,轻轻拂过的升高温度。近到好像两头幼兽拱在一起玩闹,才不管自己到底是十几岁。又天真又暧昧,搞得人根本招架不住。苏沉把花灯放到一边,被他碎发挠到痒处破了功,终于笑出声来。刚进组的时候自己才十岁,成天粘在蒋麓屁股后头,那时候没少被他烦。现在反而是蒋麓粘着自己,快十八岁了居然还撒娇!蒋麓你是不是活回去了!你撒娇像话吗!!隋姐刚瞧见那花灯就喜欢,小心翼翼问能不能收藏做纪念,被答应之后喜不胜收。这可是主演亲手做的玉莲花灯,而且还做的这么好看!给她十万她都不卖!!“能签个名吗宝贝!”苏沉随手签了,笑道:“有两个褶儿别的不是很好。”“哪里!已经超棒了!”蒋麓不肯他岔开话题:“走嘛。”两个少年这才各挑了一盏金纸方灯一块去了镜头外的八角桥边,拿墨笔给对方写祈愿字句。苏沉抬笔下意识要落元锦惯用的仿古字迹,临落笔前反应过来,换回自己写作业时常用的笔迹。『朝朝乘兴岁岁乐安』蒋麓思索一刻,龙飞凤舞地给苏沉写了一行。『万事得胜 无往不利』两人交换一看,都感慨对方果然会写这个调调的祝词。但在没有事先打招呼的情况下,字数格式都差不多,的确是很有默契。酒精棉小方块用铁丝绑好,点燃后便不断产出热气让金纸灯笼膨胀上升。他们对视时同时松开了手,祈愿灯笼便乘风而去,一同飘入飞腾的灯海之中。今晚刚好有正好的灯笼,取景各地的灯笼都往同一处飞去。蒋麓扬首张望片刻后,忽然道:“入镜了。”“嗯?”“你看,”他伸手往远处指:“按葛导他们架镜头的方向,我们的灯笼刚好飘了过去。”“那刚好当个剧里的彩蛋。”苏沉笑道:“其他灯笼都没有写字,只有我们的有,将来电视上说不定还能看到。”蒋麓安静地看了很久,直到灯海都飘散到快要看不见了才开口。“现在再让我想像《重光夜》结束的那一天,我根本想象不出来。”苏沉望着长河上漂浮的碎冰,半晌嗯了一声。《重光夜》的道具组实属国内顶尖团队,要面对一系列离谱到极点的需求,夏天下雪冬天开花都不算什么。上元节拍完,紧接着就是元锦梦境里的那扇血珀门。自第一部重光夜降临之后,元锦一夜间发色银白,还得到梦中神游的奇异能力。这能力可以让他目睹五湖四海的广袤风景,潜入任何府邸亲临隐秘,更与一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门结下不解之缘。第一扇藏在雪山深处,在山面陡险处突兀镶入。握着门把手打开的那一刻,会跌进深海与暴雨里,门的内外迥然是两个世界。元锦深陷在深海暴雨里,竭力找到这一扇同样的门,紧接着再跌进下一个幻景里。每通过一扇,他的五感之一便被强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如目力强悍到可以看清视野最远处的树梢鸟羽,如听觉可轻易隔墙察觉旁人的脚步。这扇门上镶着的血珀,和皇家冠冕上传世的血珀又完全一致,皆是如重光夜般神秘莫测的存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