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拿勾镰的男人大惊失色,随即怒吼道,“公主不要再胡来了——原谅我无礼了——”
他抓着锁链,迅速转动起手中的勾镰,舞成了一片呼呼作响的旋风,然后猛地一抖手腕,勾镰就刷的一声飞了出去,准确地找到了扬蹄奋疾的孙夫人,把她一圈圈缠了起来。锁链猝然绷紧,男人用力一拉,孙夫人便从马屁股上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几个卫兵朝我们扑了过来,我大喝一声,挥动着银月枪横扫出去,把他们打倒了。
“你们不要抵抗了,看看你们周围,”拿勾镰的男人一边拉扯长长的锁链,把孙夫人拖过来,一边看着我们,凶神恶煞地说,“你们两个跑不了了,我要把你们抓回去抵罪,不想吃苦就乖乖投降!”
我走到松铭和小玉前面,把他们挡在身后,坚强勇敢地面对着包围过来的吴国军队……大概一百人吧,我迅速估略了一下……哼,也不是没打过这样的仗……那些仆人和婢女匆匆朝着像粽子一样被绑起来的孙夫人跑去。
“甘宁……你好大的胆子!”孙夫人呻吟着怒骂,在地上挣扎扭动,“你敢这样对我!”
“公主别乱跑,好好回城里待着,我就把你松开!”拿勾镰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
“混蛋——放开我——”
那些奴婢好像都被吓坏了,急忙想要解开锁链,可是因为缠得太紧,孙夫人又动来动去,结果一直解不开。
“你们在干什么?”被称作甘宁的男人腾出一只手指着我们,对部下怒吼道,“快把他们抓起来!”
吴军抽出了武器,逐渐向我靠拢。
“放马过来吧,”我低声咆哮道,“我的银月枪可不长眼睛!”
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我一回头,赫然发现松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微微低着头,脸色冷若冰霜,眼里透着肃杀与决绝。
“让我来吧。”他低声说着走了过来,温柔而不容置喙地从我手中夺走了长枪。
“松铭兄……你,你没事吧?”我不由得惶恐地看着他,有点结巴地说。
“没事,这里交给我。”
他把银月枪在手中转了一圈,然后牢牢握住。
我凝视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突然好像被闪电打中一样,浑身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我遭到土匪袭击而受伤时,他就是这种表情……我因为太紧张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那暴风雨前的宁静,那冻结一切的冷酷无情……
“等会儿就来满足你。”
他微微扭头瞥了孙夫人一眼,自言自语般地说,然后弯曲了双膝。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地感到一种不可挽回的恐慌,松铭一旦大开杀戒,这里必然血流成河,而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给小玉治疗……她蜷缩着身子,痛苦呻吟的模样令人心碎……
“松铭兄——”我焦虑不安地叫道,“你没事我们就走吧,救人要紧!”
“当然,”松铭身体前倾,做出了一个起跑的姿势,“但首先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嘭,一声音爆,一阵狂风卷过,泥土飞扬,松铭消失了,他那起跑的姿势还残留在我的视网膜上,一时间无法消除,好像大脑处理不了这怪异的现象。
正前方包围我们的士兵中,有五个人的脑袋毫无征兆地与脖子分离,鲜血噗呲一声喷出几丈高。直到他们的脑袋掉在地上停止滚动为止,他们脸上的困惑表情都没有变化。
所有人——包括我——都惊呆了。
嘭,又一声音爆,一阵狂风,这次轮到另一侧的一排士兵脑袋搬家,红色的喷泉在空中绽放。
嘭,几个婢女倒下。嘭,一排骑兵拦腰分成两半。嘭,咔嚓,甘宁飞出十几米远,左右手各拿着一截锁链,中间断开了,胸口的衣服裂开,好像晕了过去。
我一边搂着小玉,一边悲痛无助地看着这场正在发生的、一个人引起的大屠杀……还是演变成这样了,松铭又陷入了狂暴,双手沾满了鲜血,其中有无辜者的……嘈杂的呐喊和战斗的金属之声从后方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望去,只见烟尘嚣天,有两支军队正在战斗……不用说,蜀军追击吴军来到了这里……假如松铭还处于这种狂暴的状态,那么可能连自己人都不能幸免……
我扯开嗓子,嘶声呐喊:“松铭兄——够了——停手吧——”
嗖,一阵猛烈的气流波动,狂风吹过,松铭重新出现在我身边,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但他衣服的摆动和血迹说明了刚才那些不是幻觉……在我们面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少数幸存者瘫倒在血泊中,似乎因为惊恐过度而处于失神状态,连逃跑都忘了……
“呼……呼……”他深沉地喘息着,脸上挂着汗珠,头冠有点松脱,发丝有点凌乱,银月枪没有沾上丝毫污物。
“我们走吧——”我对着他央求道,“蜀军马上就要来了——小玉在忍受痛苦啊——”
松铭的目光移了过来,落在虚弱呻吟的小玉身上,顿时有什么东西回到了他身上。他变回来了。眼神恢复了温和与平静。
“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他说着,放下了银月枪,然后嗖的一声飞到了孙夫人旁边,身后拖出一道残影,孙夫人茫然地看着他。紧接着他抓住她身上的锁链,又嗖的一声飞了回来,孙夫人晃荡了一下,似乎听见她发出了一声呻吟……随后她半闭着眼睛,眼皮下露出一点眼白,好像昏厥过去了。
松铭用那长长的锁链把小玉和孙夫人绑在一起,提了起来,然后对我敞开了怀抱。我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一只手抓着银月枪,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我们就飞上了天空。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只希望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一直以为江南是大片平原,是鱼米之乡,哪里会有山呢?而今才知道这个观点是错的。飞的过程中松铭告诉我,江东的地形是以丘陵为主的,华夏真正的大平原在黄河两岸。
“江东虽然不具有天山、秦岭那样的险山,但丘陵连绵起伏,面积广阔,从先秦时代起就是越民族的聚居地。”松铭那恢复了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汉人迁移到南方后,与山越的矛盾从未中断过,加之逃难的汉人有一部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吴国的建国史,就是一部平定山区武装割据势力的历史……”
“要是当初经过东叁郡,问当地人拿点解药就好了……”我闭着眼睛,懊悔的泪水从眼皮底下渗出。
“这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不,不,我不该回去,我不该逞英雄,把自己置于危险中,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娥梅……”
我们降落在一个山洞前面,我环顾四周,看见东面的汉江向南流,便知道这是岘山。
“松铭兄,为什么来这里?”我一边茫然地问,一边跟着他走进山洞。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他一边说,一边把提的锁链放下来,然后把被绑的两个人解开。小玉又咳出一口黑血,溅到松铭大腿上,他的裤子瞬间融化,出现了一片破洞。
我跪下来,把小玉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擦嘴,她看上去气若游丝。
“坚持住,小玉,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给你治疗,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我抚摸着她的脸,痛心地安慰道。
她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然后把略显呆滞的目光移向了松铭,后者把箭筒从孙夫人背上扯了下来,让她靠坐在石壁上,蹲在她面前,她已经醒了,但看上去有点疲惫衰弱。
“孙夫人,”松铭直视着她说,“这是大山里的一个山洞,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你,只有我们几个。我的朋友中了你的毒箭,你有解药吧,把解药给我。”
“你是什么人?”孙夫人虚弱但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喘息地说。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松铭逼视着她说,“你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放你走,就这么简单。你知道,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是死是活,就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不会有人关心……”
孙夫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不用威胁我,我既然来到这个战场,就早已准备好面对比死亡更残忍的下场……你想要解药,可以,带我去蜀营,我要见我的丈夫……”
“别跟我谈条件,”松铭说,“为了我的朋友,我可以做出比你所能想象得还要残忍的事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直到撬出你嘴里藏着的秘密……”
“来吧,”孙夫人微微带笑地说,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解药在这儿呢……”她抬起一只雪白柔荑,轻轻触碰自己的太阳穴,“来拿吧……”
松铭眼里逐渐喷射出冰冷的怒火,孙夫人却是无动于衷。“没时间了……”小玉咳喘着说,“别管解药了……过来……把真气给我……”
松铭回过头,突然睁大了眼睛,立刻走了过来。
“放开她,娥梅,她的血有剧毒,让我来——”
他把小玉从我怀里抢走了。
“你,你小心啊——”我关切而紧张地说
“没事……”他低声说,然后看向小玉,“抱歉,刚才我消耗了太多真气,现在身体几乎空了,要一段时间恢复……”
“没关系……咳……我可以引导你……咳咳……先做好准备……”
“就在这里吗……好吧……”
松铭抱着小玉走开了几步,然后坐了下来,开始脱衣服。他们要在这里传送真气吗?我扭过头不再看他们……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的朋友有危险,必须采取非常措施……
我没有生气,转头看向孙夫人,她带着点惊奇的表情注视着准备交合的两人。
“你们在做什么?”她出声问道。
无人回答,我纯粹是为了缓解那窸窸窣窣的隐秘的、宽衣解带的声音所带来的尴尬而开口说道:
“他们要传输真气治疗……啊,这么说你也不懂吧……”
“双修之法吗?东海流传过来的,我听说过……”
孙夫人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个方向,我看不到松铭他们俩在做什么,只听见小玉发出了一声呻吟,跟痛苦不同,是那种带着点娇媚的呻吟。
“我说过毒素是通过血液传播的,”孙夫人睁着那双有点迷离的长眼睛看向了我,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好奇表情,“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做呢?”
“什么?”我不解地蹙起眉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血液传播……这种交合之法也会传播呀,你们不明白吗?”
“这种……也会?”我诧异而茫然地扬起了眉毛。
“你们既然懂得交合之法,我以为你们了解方术……”孙夫人轻声说,同样不解地看着我,“你们不知道人体内循环的液体,只要跟血液有关的,都会受到影响吗……”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松铭,他和小玉坐着对抱在一起,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下流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拥抱在一起,两个人都显得精神高度集中。
如果真的像孙夫人所说的那样,难道松铭也要感染毒素了吗?
“松铭兄……”我因为震惊而有点呆愣地看着他,想提醒他,“松铭兄,你听到了……”
“先别管这个,”松铭头也不回地说,神情专注,“现在保住小玉的性命要紧……”
他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谁出事我都不愿看到……我心里万分纠结,可是又束手无策,太阳穴突突跳疼,头脑因为过于棘手的困难与繁重的压力濒临极限,无法再思考了……
我长叹了口气,放弃了,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松铭身上,相信他能够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让所有人满意……我朝洞外看了看,太阳似乎转过了不少的角度,不知道长坂坡的战役打得怎么样了,蜀军推进到当阳桥了吗,他们有没有看见河里的尸体,这是我们付出惨重代价取得的成果……
我收回目光,投到孙夫人身上,她还是有点趣味盎然地注视着松铭那边。先前一连串的变故使我无暇他顾,现在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一下她。
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一俟战斗的狂热从她脸上消失,她看起来就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千金,说真的,她的模样比我还要年轻些,真难想象她出嫁时是多少岁……
她整个人的气氛,就是一种非常放松、洒脱的感觉,在眼下这个恶劣的环境里尤为明显。她的眼神好像习惯性的有点没睡醒的感觉,半睁半闭,眼角微微上挑,透着那种迷离气质。她的脸尖尖小小,白得近乎透明,鼻梁纤细挺直,一抹樱桃小嘴分外嫣红。
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笔直短发,发梢像刀切过一样整整齐齐,额前覆盖着斜刘海。她的瞳孔是赭色的,有点像琥珀。她的身材——虽然穿着貂领束腰长上衣——但也能看出格外纤瘦,天鹅般的脖颈修长优美,双肩幼嫩窄小,透着女性的柔美,仿佛承担不起任何重担……这跟她前面的冲锋陷阵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能说人是有强大的主观能动性的。那么她的主观能动是什么呢?是什么让她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冲进战场,疯狂地厮杀?
我忍不住好奇,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顺便也缓解一下山洞里难以忍受的沉默。
“我为什么要上战场吗?”她用夜莺般美妙的声音轻轻地说,“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跟我的夫君团聚。”
“团聚……”我喃喃重复道,“你的丈夫现在是汉中王,不在荆州……”
“我知道,我听说了……没关系,只要我来到蜀营,自会有人带我去的……”
“那你为什么要打仗呢?”我困惑地说,“你想见他,可以派使节通知蜀国呀……”
“你在宫里生活过吗?”孙夫人微笑地注视着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
“你进去了就会知道,在那里,很多人都是没有自由的,哪怕是公主……我兄长不会同意让我去见玄德,不可能派出使节的……况且两国关系已经破裂了,不会再有邦交了……”
“那你是想跟着军队一直打,直到你丈夫亲自领兵来到战场上跟你见面吗?”
“不,你们把我抓走就好了,不是吗……”
“抓走……”我愈加迷惑地攒起眉心,“那你怎么回来呢?如果你成为了蜀军的俘虏,你的处境可能会很麻烦……”
“你还没听明白,”孙夫人嫣然一笑,“只要能跟我夫君在一起,让我生活在蜀国也没关系,回不去也没关系……”
我愕然地瞪着她,吸了口冷气。
“所,所以你才一个劲地纠缠我们,想让我们把你抓走,是吗……”
她微笑地点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投降呢,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不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投降会损害孙家和兄长的名声,我不能这样做,我只能英勇地战斗,直至成为你们的俘虏……”
这个小公主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周全的考虑,制定了切实的计划而付诸行动的。说走就走的私奔或许很潇洒,但是考虑了所有后果,不惜抛弃身家仍然热烈奔放地追求爱情,这是何等的勇气……同为在爱情中煎熬的女子,我不禁有点肃然起敬。
“你们是蜀军吧?”孙夫人像热恋中的少女那样,露出纯情动人的微笑说道,“快带我去你们的营地吧,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解药的,快走吧!”
我瞟了松铭一眼,他们还没结束。我低声说:“等一下吧,等他们做完……”
“能不能快一点呢……”她发出歌唱般的声音,啪嗒着两只脚,脸上笑吟吟的。
她被幸福包围着,光是想到要跟爱人见面就让她这么幸福……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会分开呢?
我如是问她。
“你不知道吗?”孙夫人有点惊讶地说,“你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凉州的……”
“难怪……那是几年前,我嫁过来有些时日了,跟夫君琴瑟和鸣,生活很美满……”她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兄长的来信,要我回去,说家里出事了。我不能不管。我以为回去把事情处理好就能回来,没想到这是一场骗局,兄长想撕毁我跟玄德的婚约,把我骗了回去,说我们不合适,从此再也没有允许我离开吴国,无论我跟他说了多少玄德的好话他都不听……”
“是这样啊……”
“是啊,我一直想念我的夫君,”孙夫人伤心地凝视着一片虚无,说道,“一直想,一直想,想得眼泪都要流干了……”
她陷入了伤感之中,我没有打扰她,抱着银月枪沉默地坐了许久,当太阳有点西斜的时候,松铭终于跟小玉分开了。“好了?”我热切地扭头看着他们。
松铭正在穿衣服,突然捂住了嘴,咳了起来。当他把手拿开的时候,神色严峻。我匆忙走过去,看见了他掌心触目惊心的血。
“松铭兄,你也感染了吗?”我惊恐地说。
“好像是的……”他浑身大汗,声音有点沙哑。
小玉也咳了起来,兽爪沾上了血,这次血液没有腐蚀。
“小玉,你还没好吗?”我又失望又忧心地说。
“好了一点……”她也满头是汗,声音喑哑地说,“真奇怪,不应该啊……我吸收了你不少真气,怎么会排不干净毒素?”
“我告诉你们了,”孙夫人轻声开口说道,“这种毒素会随着体内的液体传播,你们两个都中毒了,毒液在你们两个体内来回循环,怎么可能排得干净呢……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惊奇,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你们竟然还活着……你们不是普通人吧……”
没有人理她。松铭和小玉对视着,交换着紧迫而严肃的眼神。
“如果不能用交合之法,”松铭迅速敏锐地说,“那就用推气吧,这样不会有体液交换。”
“你不会推气……”
“你可以。”
“我没有多余的真气给你了……”小玉咳嗽地说,声音听起来像哮喘一样,“光是压抑着体内的毒素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不,你误会了,是我给你。”松铭说。
“可是你不会呀……”
“是的,但你可以通过身体的任何接触吸收我的真气,不是吗?”
“唉,这点没错,”小玉喘息着说,“但是推气如果要产生充分的治疗效果,必须推气方主动,你明白吗?你要给我推气,你必须主动,如果是我主动吸取,那就达不到深层净化的效果……”
我们都无言以对。松铭没有学过神通力,而我还停留在一阶,不会操纵真气,我们陷入了死局,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通过真气治疗,只剩下……
松铭似乎也意识到了,他利落地穿上衣服,起身走到孙夫人面前,后者抬起头看着他。
“把解药告诉我,”他冷冰冰地说,“不然我们就开始吧,我会先从你的手指和脚趾动手,把它们一根根切掉,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直到你愿意说出来为止,我会一点一点地把你切碎……”
孙夫人淡然微笑地注视着他。
松铭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呼吸,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后,松铭低声说:“小玉,你现在能不能控制她的心智?”
“不行……我说了我没力气……用那种神通力……真气都在维持我的五脏六腑运作……”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孙夫人淡淡地说,“我告诉你了,只要让我见到我的夫君,我就把解药给你。”
松铭握紧了拳头,低声说:
“根据我的了解,你很可能会失望……”
“为什么,我愿意投降,你带我去就是了,快点!”
我从松铭的背影看出了他的踌躇和焦急。
末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行,那我们走。”他背上箭筒,把锁链重新系在小玉和孙夫人腰间,然后提起链子,抱着我飞上了天空。我看着他严峻而苍白的脸,不禁关心地说:
“你还好吗,负担会不会太大?”
“没事,我体内多余的真气正好抵消了毒素……只是小玉有危险……”
我稍微有点安心,一瞬间我脑子闪过“要是他一直中毒不就不用治病”的念头,连忙把它扫了出去,不容许它玷污我。
我们回到蜀营,蜀军好像正在陆陆续续地返回。关平跑了过来,见到我们露出由衷欣慰和感激的神情。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感动地说,“小队只有一半人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哎,太好了,听我说,作战成功了,我们的伏击大获全胜,一直追到沮漳河,看到了平民的尸体,我探听到士兵们的口风,很多人都义愤填膺,这下不会——”
“抱歉我有急事——”松铭一说快速地说,一边解开锁链,“让我见你父亲——”
“啊,见我父亲……”关平愣住了,“怎,怎么了?”
“这是孙夫人,看,她要见主公!”
“孙,孙夫人!”关平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好像没认出来,“怎么回事?”
“情况紧急,去了再说,麻烦你了——”
“噢,父亲在前线攻城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关平一副惊异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给他送个信……”
“给主公也送个信……”
“好的,你们跟我来吧……要讨论一下孙夫人的安置问题……夫人请……”他不安地瞟了孙夫人一眼,有点紧张地说,“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你们打败了,被他抓来了……快让你们主公来吧,我不抵抗。”
“哈……”关平投给松铭一个惊诧的眼神。
“就是这样……娥梅,你照顾好小玉。”
松铭一边嘟哝着说,一边把小玉推给我,随即牵着孙夫人,跟着关平行色匆匆地往营地深处走去,孙夫人一路小跑……
“我们回去吧……”我轻声说道,搂着小玉回我们住的帐篷,“你感觉怎么样,现在?”
“很难受……”
我试着提议道:“能不能现在就教我二阶神通力,我可以给你推气……”
“不……你没有完全掌握好一阶……学不了二阶的……”小玉吃力地说,“而且你本身真气不多,给我你会衰竭而亡的……”
我很失落。
“对不起,要是我能更用心,早点学会斥力……”
“你已经学得很快了……想当初我花了几年才学会引力……我不太会教人……要是女娲娘娘来教你,你应该学到第叁阶了吧……”
晚上松铭回来时,我正在榻上喂小玉吃东西,她现在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但不乐观的状态,就是说虽然病恹恹的,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咳出来的血虽然有毒,但再也不会产生腐蚀了。
松铭说孙夫人被扣押起来了。
“我就说她想得太乐观了,”松铭脱掉大衣,搭在架子上,走了过来,“刘玄德不会轻易见她的。”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他们不是夫妻吗?”
松铭靠在床榻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玉的耳朵,柔声说:“好点了吗?”
小玉摇摇头,说:
“过几个小时你再给我一次气……”
“好的,没问题……”随后松铭转向我,低声说,“你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的……你刚刚说那个是为什么呀?”我把小碗放到腿上,问道。
“这是一桩诞生于阴谋的联姻……”松铭说着掩住了嘴,咳了几下,我递给他手帕,“我没事……”他接过手帕,似乎注意到我关切的神色,便主动说,“偶尔会咳嗽……”他轻轻擦了擦嘴唇,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结婚吗,一开始是因为吴侯想把刘玄德骗到吴国去……”
我用眼神表示疑惑。
“那时赤壁之战结束后不久,刘备集团跟吴国借了江陵,原本说好打下长江以南的四个郡就归还,结果没还,吴国就打算把玄德骗过来,软禁起来,逼他归还。”
“嗯……”
“让别人过来总得有个理由,这个理由就是把孙小妹许配给他,当然吴侯跟他的幕僚肯定不是真的要把小妹嫁出去,然而吴侯的母亲吴国太看上了玄德,她做主把这桩婚事促成了。”
“啊……”
“是的,”松铭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点点头,“你听过有句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说的就是这件事……孙夫人就这样跟着玄德离开了吴国,回到了江陵。后面的事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吴侯把她召了回去,但有一点她没说,她走的时候带上了阿斗。”
“阿斗?”
“是啊,如果不是蜀国迅速反应,在江上把她拦下,把阿斗抢了回来,那现在蜀国的继承人就成了问题……因为这件事,这段婚姻变得名存实亡,在蜀国看来这就是背叛。吴侯本来也不支持这件婚事,无所谓。至于孙夫人自己了不了解她哥哥的阴谋,以什么样的目的带着孩子走,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至少他们曾经相爱过,不是吗?她自己说他们生活美满……”
“她是这样想的,”松铭冷静地分析道,“但玄德是不是这样想不好说……他对她好,或许有政治因素在里面,当时他跟东吴借的地盘是他重要的立足之地,他肯定要维系好跟吴国的关系……”
啊,政治上的东西好复杂,把人的情感当成什么了……肆意地摆弄,肆意地践踏……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和松铭都没有家庭与国家的束缚……不,曾经我也受到大哥的逼迫,要操纵我的婚姻,但松铭保护了我……我不敢反抗,是他挺身而出……为什么我不能像他那么勇敢呢?我在战场上的勇气何时才能带到日常生活中……
我们等了叁天,关羽回营了,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打下襄阳城了!据说城里的守军集体起义,把曹仁绑了起来,主动打开城门。
我们跟随蜀军进驻襄阳城,分配到一所小房子。但由于俘虏人数众多,兵员的安置要分批进行,城市刚刚占领,交接与部署工作繁琐,而我们本身并没有任何特权,因此我们跟大多数人一样依然驻扎在城郊的营地里。
关羽很快召开了一场有关孙夫人的审判,讨论如何处置她,她以罪犯的身份参加。松铭和我因为是直接抓捕她的人而受邀参加。
审判中不仅高层领导发表了意见,还听取了罪犯的供述,所以叫“审判”吧……对于孙夫人见刘备的要求,关羽毫不留情地驳回了。
“二叔,让我去见我的夫君吧,我愿意做你们的人,我不回去了!”孙夫人央求道。
“事到如今,还有何颜面提夫妻二字呢,嫂嫂?”关羽冷笑道,“自从嫂嫂欲图劫走阿斗以后,我大哥就对你死心了。”
“不,我不是想要劫走阿斗,我把他视为己出呀!”孙夫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恳切地说,“我以为我还会回来,想把阿斗带在身边,让他看看他母亲的故乡,仅此而已——”
“呵呵呵,你这种话会有人信吗?诸位觉得呢,嗯?”
关羽扫视了众人一圈,四周传来不满和不信任的低语。
“真的!”孙夫人涨红了脸,眼里涌出了泪花,“我不知道兄长的计划,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跟我说是家里有事让我回去!”
“不必再说了,你这贼妇!”关羽厉声说道,“你不要再心存幻想,我大哥岂是你这江东鼠辈能配得上的?告诉你吧,我大哥早已跟你恩断义绝,今生再不相见!”
孙夫人的眼睛,拿窗户比喻,原本是打开的,能看见外面郁郁葱葱、风光旖旎的后花园,但现在窗户关上了,那盎然生机,那鸟语花香都看不见了,徒留一扇灰暗的窗户。
“把她带下去,关在地牢,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