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嘴唇颤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努力向上,江见川俯身将自己的脸送过去。布满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老人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张了张嘴,这次没能发出声音。但江见川从她的口型中判断出这是在叫他父亲的名字。奶奶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看似是笑的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干枯的手无力气的落下,搭在床边发出一声闷响。姑姑扑过来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在江见川耳边。江见川愣住,脸颊处的触感仍在,却已经天人两隔。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湿,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他不知道。外面等着的人涌进来,这都是李家的亲戚小辈,此刻通通跪在地上,哭嚎着。只有江见川站着,他僵硬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这里没有他的父亲。他奶奶一生只育有一儿一女,重儿轻女刻在骨子里,什么好的都给了儿子。然而引以为傲的儿子被发现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在村子里被指着脊梁骨骂,最后逃离了这里,是她不受宠的女儿一直伺候她到生命的尽头。按照风俗,停灵三天才可以下葬,江见川作为李家唯一的男丁,被姑姑祈求着留下送奶奶最后一程。江见川答应了。晚上守灵的时候,江见川跪在蒲团上,看着正中央停放着的棺材,倒是没什么害怕的,只是心中有许多感叹。人死了就是这样的,走一些活人在乎的仪式,最后推入火葬场,一把灰概括了此生几十年。一条命来,一条命走。生命如此短暂如此脆弱,他为什么不能随己心?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有些遗憾避无可避,但有些是可以避免的。江见川抬眸看着四周的白烛,烛火微微摆动着,他轻声说:“奶奶,您后悔赶他走吗?”当然是没有回答的,但他知道,奶奶走的时候仍然是带着遗憾走的。只有他知道,奶奶弥留之际最后的遗憾是他的父亲。冬天的夜里很冷,这里远比江北要冷,江见川拢了下衣领,却也挡不住冷意从各个角落侵入。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要和吴歧路走下去,也要得到江女士的认可。他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无能懦弱,选择伤害另一个女性来维护自己的亲情,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虽然江见川暂时想不到该怎么让江玉芝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认可他和吴歧路的感情。但他已经确定的是,自己不会退缩。事在人为,况且他和吴歧路是两个人,总会有办法的。江见川的膝盖跪的有些疼,中途有人给他送了热乎乎的面汤,让他不用那么实诚,坐着就行。江见川想了想,坐着了,但膝盖还是疼,应该是青了。因为守灵,不好开视频,但吴歧路一直在给他发信息。川哥困不困?川哥累不累?川哥冷不冷?川哥我想你。最后在凌晨三点,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烛光跳跃在江见川脸上,眉眼间变得柔和,他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我也很想你。】第66章 你怎么来了下葬这天,栖山县下了很大的雪,雪花“扑簌扑簌”落满了江见川的肩膀,他低下头用袖子擦去骨灰盒上的落雪。奶奶年轻时是个强势的女人,操劳一家老小,如今走了,就这一个小盒便容纳了她的一生。江见川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入棺木中,看着他人钉了棺。姑姑递给他一身孝衣,江见川穿上了,离别彻底有了实感。生离还有相见的可能,死别便是这一世的缘分走到了尽头。黄色的纸钱撒了一路,被风卷着落在地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江见川抱着遗照走在前面,听着周围哭嚎声唢呐声,哈出一口白气,冻得狠了,倒是感觉没有那么冷了。奶奶埋入了祖坟,葬在爷爷旁边,给奶奶磕完头后,江见川扫了扫爷爷坟头上的雪,也磕了几个头。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有说有笑的去吃席,只有姑姑眼泪流个不停,几乎昏厥,她的儿子在旁边安抚着。江见川拍拍身上沾上的泥巴,他不太会安慰人,他觉得姑姑此刻大概需要的也不是安慰。他摸了下口袋,远离人群点了一根烟。以前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抽根烟是可以有明显的缓解,但是今天烟过了肺,江见川却只觉得呛人。他咳嗽了几声,眼眶被呛红了。江见川捏捏眉心,指尖便沾上了湿意,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听到吴歧路的声音。手有些冻僵了,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陷进了雪里,江见川捡起来擦擦,拨打吴歧路的号码,却一直显示无法接通。远处跑来一个小姑娘,脸冻得红红的,扯了扯江见川的衣角:“表哥,妈妈叫你去吃饭。”江见川记得她,她是姑姑的女儿,八九岁的模样。“好。”江见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回走,但不知怎么,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奶奶的坟头旁,跪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隐约还能听到哭声。江见川收回视线,没再回头。席面上人们侃侃而谈、欢声笑语,好像这不是白事而是红事。江见川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匆匆吃了两口想走,却被不知道是该叫伯伯还是叔叔的人拉着不让走。“阿贤出息了,你们看看,这一身衣服得不少钱吧?”男人嘴里叼着烟,拍着江见川的肩膀,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