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及方才德宝所说的话,又问。“是我请的旨,陛下的确应允了。”岑照眉眼含笑。商绒先是一怔,随即又道:“先生何必?这里,您是待不自在的。”“昔年荣王府中我与公主只有匆匆一面,此后辞官归乡数年不入玉京,”岑照徐徐一叹,“我也以为,此生应该是再不会回来了。”那时商绒还在证心楼中,一日却得淳圣帝口谕,准许她回荣王府探望。她去时,正逢岑照与荣王在书房内争吵,更亲眼得见荣王服下寒食散后的癫狂之状。后来她才明白,淳圣帝是故意的。恩准她回荣王府探望并不是因为他的仁慈,而是要她亲眼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王到底有多疯魔不堪。“但人生在世,哪有绝对,我如今回来也是自己情愿的。”岑照的声音唤回商绒的神思。她复而抬眼,掩不住诧异之色。“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来玉京原本只是想再见公主一面,只当是为了那幅图,”廊下还有宫人在,岑照压低了声音,“但有人与我说,公主心中有憾。”“我原以为我与公主没有师徒的缘分,却不想,这竟是公主心中的憾事。”岑照心中百味杂陈,当年他若不辞官,那么教导这位公主的便不会是凌霜大真人,而是他。“我一心逃离玉京,却不知公主竟那般期盼我来做你的老师。”他的眼眶有些热,说着便俯身拱手:“是我对不住公主。”“晴山先生别这么说。”商绒忙扶住他的手臂,摇头:“您只是做了您自己的选择,我最初期盼您来做我的老师,是因您是唯一一个不与我父王划清界限的人,我好奇我的父王,也好奇您。”“后来读您的诗文,我更心生感佩,在蜀青能得见您一面,我已觉得很好很好了。”“那么如今我要做公主的老师,公主可是不愿?”岑照故意问。“晴山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商绒忙说。岑照笑眯眯的,瞥见那边的宦官德宝面露焦急地在瞧着他们这边,他便道:“若非那小公子点拨,我只怕便要错过公主这么好的学生了。”商绒惊愕地望他。“是他叫人送了信到蜀青给我,盼我能圆公主所愿。”岑照的声音极轻,只有她一人能听清。商绒的眼睫颤动一下。这份遗憾,她深藏在心底,也唯有在蜀青岑府的那个夜晚她曾向那少年袒露了一丝的心迹,可他那么聪明的人,便从这蛛丝马迹中洞悉她心中所想。“公主,圣上还在等您。”德宝再等不及了,匆匆过来提醒了一句。“公主请先去吧。”岑照温声道。商绒匆匆与岑照告别,被鹤紫等人簇拥着往含章殿的方向去,走出了宫廊,日光无遮无掩地照在身上,那光线令人不敢逼视,商绒半垂着眼帘,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少年。好想他。她的鼻尖有点酸,但心中对于要见皇伯父的忐忑与恐惧却淡去了几分,她暗自蜷紧了手掌,无端生出几分勇气来。含章殿中,淳圣帝才见了贺氏父子,见德宝领着商绒走进来,他原本因贺仲亭的奏报而阴沉的脸下意识地柔和了些。“拜见皇伯父。”商绒跪下去。若是以往,淳圣帝必会在她还没屈膝时便会说一声免了,但今日却是一言不发地由着她跪下。“明月,九月十九便是你的生辰,可朕怎么听说你如今是一纸祝文也不肯抄?”帝王高坐龙椅之上,再平淡的语气也透着些难言的威慑。“是。”商绒垂着头,不敢看他。淳圣帝不防她竟只有这么一个“是”字,他着实愣了一下,随即问:“为何?”商绒强压着心中的惧意:“不想。”这一刹,殿内一瞬寂静,德宝变了脸色,忙偷偷去望龙椅上的圣上,殿中其他的宫人也战战兢兢的,生怕帝王发怒。便连贺仲亭也颇为诧异似的,看向那跪在地上脊背直挺的小公主。“不想?”淳圣帝着实吃了一惊,他慢慢地揉捻着这两字,想起来自己已许多年不曾从她的口中听见这两字。自她从证心楼出来后,他便再没听过了。“陛下息怒……”德宝一见圣上拧眉便忙与一众宫人跪下。贺仲亭也以为淳圣帝必要发怒,他微微垂首,但殿中静谧半晌,也未听得淳圣帝再说一句话,他再抬眼,见淳圣帝起身走了下来。商绒看见地上接近的影子,她看见明黄的衣袂已在她的面前,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他面目赤红,发狂杀人的模样,身体细微地颤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