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没去看她,只觉着有条鞭子在抽他的脸,火辣辣的疼。“我先回去了。”谢揽打算转身。“婚服你试了如何?”冯嘉幼想起来。谢揽没试过:“差不多。”瞧出他的敷衍,冯嘉幼眯起眼睛:“试穿不耽误功夫,我特意嘱咐绣娘,做了件容易脱的。”“容易脱”三个字咬的音准明显不同。这一语双关,谢揽只觉得头皮发麻,喉结滚动几下:“我回去再试试。”若是真的,得让松烟缝结实点。冯嘉幼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俊不禁。……今儿晚上是没得睡了,冯嘉幼坐在镜前,看着几位嬷嬷帮她试妆。心中还在想谢揽方才的反应,猜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会避着自己,或许不是瞧不起,只是他甚少接触女子,害羞罢了?冯嘉幼揽镜自照:“嬷嬷你说,我的姿色如何?”徐嬷嬷笑道:“那不都在镜子里写着。”可不是么,冯嘉幼对自己容貌一百个自信,平素也精心养护着。她漂亮,又有才学和财富,除了家中没有权势,几乎无可挑剔。不可能拿不下如今还没几分见识的谢揽。冯嘉幼试来试去:“就选这个妆面吧,显得我成熟些。”起身时,瞧见压在妆盒下的一支签。正是她从青云观求来的上上签。……等到五更天,冯府里已经热闹起来。因谢揽在京城居无定所,就在府上拜堂,省了许多迎娶的习俗。冯嘉幼穿上了嫁衣,盖上盖头那一刻,心中竟也升起一丝紧张。隔壁谢揽更紧张。攥着一个小瓷瓶,又问一遍松烟:“你确定有用?”关键此药不对着冯嘉幼,不能提前试一试。松烟也被外面的气氛搞得紧张起来:“没问题的少主,但你得提前一刻钟吃。”“知道。”谢揽将瓶子塞进宽阔的婚服袖筒里。起身又整理了下衣冠。惹得松烟上下打量他:“没想到少主您竟然适合这样鲜艳的衣裳。”以往他的衣裳不是灰色就是黑色,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如今身着一袭大红,即使眉间紧皱,也遮挡不住他的神采光芒。谢揽当他是在调侃:“少说两句风凉话你是不是会死?”松烟吐舌头,却没腹诽他,只想着真好啊,这趟京城没准来对了。门外仆人有请:“谢司直,吉时快到了,夫人请您先移步去往厅中。”谢揽应了声“好”,顾着他的面子,宾客并不多,走个过场罢了,没什么好怕的。但他还是去匣子里摸了摸自己的刀,仿佛能给他带来力量似的。谢揽走出房门,去厅上要路过冯嘉幼的院门口,知道她还在里面,禁不住停下步子。等会儿这两处便不住人了,要搬去一个更靠近冯府后方、新开辟的院落,当做新房。冯嘉幼也算煞费苦心,从各种细微处表现出他只是暂住冯府,不是入赘来的,以免遭受仆人们的议论。这小姑娘欺负人时不讲情面,照顾人时同样是方方面面。也难怪二叔心疼她,父亲失踪,母亲清修,唯一疼她的爷爷也早死了。只剩她一个人扛风扛雨。相比较之下谢揽认为自己更幸运一些,他虽自幼丧母,北地的生活也苦,但他有父亲,还有好几位亲叔叔般的师父。“谢司直?”前面领路的仆人见他站在小姐院外发呆,喊了他一声。谢揽抽回思绪,刚迈开步子,却听见冯嘉幼的房门打开,隔着院墙她喊了一声:“谢郎。”这声“谢郎”喊的谢揽迈出去的那条腿险些劈叉。冯嘉幼走到垂花门:“咱们一起去如何?”嬷嬷慌里慌张地追出来:“小姐这可使不得,已经省了不少规矩了,不能再乱了该有的规矩!”“谢郎?”冯嘉幼毫不在意,但怕他在意,待在垂花门不出去。谢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哪里知道中原人在女方家中成婚是什么规矩。但冯嘉幼一个致力于剔除旧法典,改写新法典的人,哪里会在意规矩。他今日魂不守舍,反应也慢了几拍,还真怕离得远了,她遇到意外自己照顾不到。“好。”谢揽答应。“那你过来接我。”冯嘉幼将盖头重新盖上,朝门外伸出一只葱白的手,手中拿着一柄红团扇。谢揽硬着头皮走过去,伸手捏着那团扇的扇圈。冯嘉幼这才从门里走出来,感觉到他想松手:“谢郎得引着我,这盖头没拜完天地之前是不能取下来的,我瞧不见路。”敢情是想守的规矩就守,不想守的就弃,谢揽不多话,以这柄团扇作为连接,小心牵着她往前走。从住处到厅上,要途径两个花园,一片池塘,她蒙着头不说,还不低头看路,故而走的十分缓慢。有一次还险些被婚服的裙摆绊倒,幸亏谢揽手快。扶她站稳后,谢揽实在想不通:“我瞧着小轿不是都在门口停着了,待会儿你乘着过去多好?”“昨天晚上,那支签的签文一直萦绕在我心中。”隔着一层红纱,冯嘉幼与他聊起签文的事儿,“根据那签文所示,我与谢郎成婚是误入歧途,选错了路。”谢揽从不信这些,却倏然觉得竟然有些准:“嗯?”冯嘉幼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受了预知梦的启示,再加上这支千里姻缘一线牵,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所谓的“误入歧途”。谢揽若能依照预知梦成为当朝一品,自己又能与他白首偕老,怎么会误入歧途?后来冯嘉幼想通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哪里存在‘误’这个字。所谓歧途,指的应是谢揽往后的路恐怕不会太顺畅。“我年纪小,对官场知道的始终有限,先前可能想的过于简单。所以拉着你来一起讨个彩头,旨在告诉你,我愿陪你攀高峰,自然也不惧陪你下低谷。”人生总不过起起伏伏,她选的,她不怕。冯嘉幼捏着扇柄的手轻轻回拽:“只要谢郎不松开我,哪怕前方是火海刀尖,我都敢闭着眼睛陪你走。你我夫妻齐心,便没有过不去的槛。”她往回拽的时候,谢揽下意识捏得更紧。冯嘉幼感觉到了,却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半响他才问道:“若真有过不去的槛,你我该怎么办?”冯嘉幼道:“那便是你我人生路的终点,还能怎么办?”谢揽微动嘴唇,不知该怎样接她的话,原来这世上会有如此触动人心的承诺,且还环绕在两个全无感情的男女之间。“对不起。”谢揽收拾心情,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如果他是京城里的公子哥,与她因为父母之命成婚,哪怕原本不情愿,听了她这番话,也会想要陪她走下去。可惜不是。而冯嘉幼会说这些话,也是因为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