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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消寒堆积在东暖阁花梨木机之上的奏章不似昨夜那样多, 今夜雍正大约可以早些休息。雍正自一旁的抽屉之中取出一只撒林皮拱花盒,又自里面取出一副茶晶制成的眼镜,在灯下批阅。他是很喜欢西洋眼镜的, 《活计档》中有不少关于眼镜制作的记载。日常起居之处皆有眼镜储备, 甚至于多至十二时辰,每个时辰各两副。在婉襄原本的世界里, 大学时期因为读书辛苦,她就已经近视了。不过那时很多人也喜欢佩戴眼镜,因为现代的眼镜已经智能到可以随时随地调处只有戴眼镜的主人才能看见的电子屏幕,帮助人们处理很多工作, 以及很多生活中的杂事。她对这个时期雍正的眼镜很好奇,低头看着《悦心集》中的内容, 忍不住偷偷望了雍正好几眼。皇帝朱批虽然认真,到底也察觉到了, 将一本奏章批阅完放在一旁, 便抬起头宠溺地望着她笑了笑, 而后又自一旁的抽屉之中取出了一只寿字锦盒。“这是去岁朕万寿节时令内务府特造的,朕甚为钟爱。你拿着赏玩罢了,若是长期佩戴, 反而要伤眼睛。”婉襄笑着接过来,却并没有打算将它据为己有。这副眼镜应当是由水晶打造的,镜片圆形, 薄若新砑纸, 钢构上一节为象牙制成的,下一节则为铜制。因是寿礼, 雍正还别出心裁地令内务府的匠人在眼镜框梁上雕琢出了一个“寿”字, 简直像是现代搞怪的眼镜一般。婉襄从前只在故宫博物馆中见到过一副晚清时期溥仪皇帝的金丝眼镜, 造型同后世的已经相差无几。这副眼镜倒是有趣,她将它戴在了自己脸上。刘婉襄的视力很好,精心打磨之后的水晶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坐在她对面明黄色的男人再一次抬起头来她一时也没有发觉。她好奇地望着身边模糊的一切,心中全无一点大学时期骤然发觉自己视力越来越模糊的恐慌。每一件物品都成了光源,在这模糊之中发出微弱光芒,婉襄的视线终于又重新汇聚在她对面的男人身上。他已经摘下了他的眼镜,他的眼睛在模糊中也明亮若星辰。“可爱。”雍正向着她伸出手,指尖尤带冬夜紫檀木管之上的微微凉意。他摘下了这副在婉襄脸上或者更加滑稽的眼镜,不再间隔任何晶体凝视着彼此。花梨木机上的灯花忽而爆了爆,吸引了婉襄的注意。下一刻他的手便重又落在她面颊上,穿过她的下颌,最终停在她的光洁纤细的脖颈上。那只手微微用了力,而他的上身更迅猛地朝着她靠近,在她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烛火的光芒完全被他遮掩去了,他的身形映在窗棂上变得更高大。有雪之夜,琼英似是在他们无有察觉的时候落在唇上,睫上,到处都湿漉漉,却越加可爱。下一个吻隔着几案上的江山万里降临,婉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衣袖落进暖砚盒之中也无有发觉,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向往着她的神明。但这个吻终究不能如大雪那般自在,“万岁爷,张太医送了汤药过来。”戛然而止,遗憾而美。婉襄笑着低下头坐回原处,皇帝悻悻地收回手,犹自愤愤不平,“朕早晚有一日要摘了他的脑袋。”小顺子在门外许久未得允准,挠了挠头又禀报一声,“万岁爷,张太医送了汤药过来,到您吃药的时辰了。”雍正望着门口轻哼一声,“进来吧。”小顺子便捧着汤药躬身进来,笑得犹如平日一般讨好,“奴才给皇上、答应主子请安。”雍正冷眼望他,恐吓他:“汤药留下,快些出去,仔细你的头。”小顺子下意识地便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旋即将汤药并几样蜜饯放在了一旁他们方才用膳的桌上,蹑手蹑脚地从东暖阁中退了出去。到这时,婉襄面上红晕稍退,才重新将身体转向雍正的方向,“万岁爷何必吓唬……呀!”她这时才发觉方才动情之时袖口脏污,又因行动而将星星点点的朱墨都落在了他的奏折上。这些是平面的万里江山,帝王一字便重逾千金,如今却……雍正重新提起了笔,并无半分责怪之意,“都是普世之人,寻常瑕疵错处不值什么。更何况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朕之过。”她一时忘记移开了目光,望见他在那奏章后面写,“此朕几上所污,恐汝恐惧,特谕。”他细心地顾及到了那个将来恐怕会因为他们的错误而无故惶恐的人,她看见的是一片帝王的温情。婉襄出了片刻的神,雍正趿了鞋,走至膳桌之前,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并没有动那些蜜饯。略缓了片刻,才重新坐好,准备继续批阅奏章。一时又望见奏折之上的星星点点,提笔之时停顿了片刻,“恰似白雪红梅。”“朕近来身体不佳,鲜少离开乾清宫与养心殿,不知御花园中红梅如何。”这般风雪天气,便是寻常身体柔弱些的人也经受不住,婉襄恐怕雍正生了访梅之心,不动声色地劝阻。“嫔妾幼时在家,每每于冬至之前便会与家中姊妹兄弟一同作九九消寒图。嫔妾的梅花画得不错,四哥想瞧一瞧么?”婉襄也是工匠,只是画一画梅花,自然没有什么烦难。雍正生了兴趣,“朕令他们取纸笔过来。”小顺子就候在东暖阁外听吩咐,很快在膳桌上为婉襄铺陈了纸张。既是消寒图,要一点一点上色,便只用寻常墨色。她平日绘画,也是用于制作花钉更多。制作花钉原本就只需要描摹花朵形状,一笔画出虬劲的梅花枝,再于其上错落地点缀九朵九瓣的空心梅花即可。绘完之后,婉襄静静地欣赏了片刻。古人冬至时常悬这样的梅花一枝于堂中,晨起伊人懒傍妆台,以胭脂涂一瓣。待九朵梅花尽染胭脂色,即为暖风迟日,杏花肥时。“婉襄。”另一边,雍正亦出言唤她。她便将这幅将干未干的画拿起来,朝着雍正走过去。原来他方才也并没有继续批阅奏章,而是另取了一张纸,先题“管城春满”四字,而后自在之下描绘出了空心的九个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繁体字中,每一个字恰好都是九笔,也是一副消寒图。他亦将他的纸拿起来,递予婉襄,“朕同你交换。往后无论平常是否同彼此见面,九九消寒,亦除尽思念。”婉襄还来不及欣赏他的字迹,听他如此说,便像是兜头被泼下一盆冷水。这两日他们白日各自忙碌,夜晚同彼此相依相伴,她几乎错觉这会是一种定式。可原来不是的。他是帝王,他的夜晚怎可能属于她一个人。她不能让自己这样失落下去,拼命地想用现代意识唤醒自己的理智,但她还是看着意识里的自己无可救药地失望着,半日之后方挤出一个“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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