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没有否认,“流言之中已有人提及弘昌,无非是想要朕对你施以惩戒。”“名誉于一个女子而言至关重要,朕不能因自己一时的不忍与不忿而让旁人毁了你。”婉襄的笑意极淡,她更关心的是这个,“万岁爷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她曾经还自作聪明,自诩正义地在他提起弘昌之事的时候振振有词地劝谏他不要释放他。那一夜他在她手心留下半边“真”字,而她失却的,恰好也是这个“真”字。“人人皆有私心。你同朕说的话没有错,不仅仅是出于私怨。”他知道婉襄想起了什么,重新为她戴上了风帽,帽沿短暂地遮蔽了她的视线。“朕平生从不负人,但若人负朕,朕的报复只会更强烈百倍。”婉襄没有说话,雍正没有再和她并肩,而是将她圈在他双臂之中,令她为他而抬起头来。“其实从你入宫之时,朕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怡亲王夫妇因弘昌行止万分愧疚,又深知瓜尔佳氏睚眦必报的性格,暗箭难防,因此与你的家人商量,将你送入宫中,祈盼宫禁与天子的庇护。”弘昌不是没有对从前的刘婉襄做过什么,他只是都没有成功罢了。但那样獐头鼠目却又手握强权的男子,给一个柔弱少女带来的伤害是无可估量的。她不想再回忆起弘昌了。“朕想要尽快地找到这个在背后弄鬼的人,若事涉弘昌,则定然与瓜尔佳氏无关。”瓜尔佳氏就是再蠢,也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儿子,不会不知死活地宣扬弘昌与帝王如今的宠妃之间这段并不光彩的关系。“不瞒四哥,我原本怀疑是熹妃娘娘。但她与瓜尔佳氏素来交好,以她的身份地位,也实在不必与我计较什么。”如今,是谁最容不下她呢?第57章 明月“齐妃已经为朕禁足了。无论腊八那夜有多少迷障, 齐妃魇镇弘历之心为真,朕绝不能饶恕。”雍正向婉襄提起的第一个人,便是齐妃。她心中若有所感, 或者腊八那一夜发生的事, 她和那答应所做的事,他也并非是一无所知。“朕并不想看到有人借题发挥, 又将六宫中的这一池水搅地一团糟。”这句话也似是暗示。婉襄低下头去,重新执起了他的手。他的病势眼下看来就像是绵延无尽的春寒,令他手心冰冷,却仍生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看着婉襄的动作, “至于熹妃……朕的病情反复不定,有些事总要做些打算。”这一次吐血晕厥, 或者雍正内心的态度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乐观。熹妃是四阿哥之母,若他当真……她身上便不能有什么污点。所以即便熹妃被他宽恕, 也未必当真是清白无辜, 为人所陷害。这句话终究太过不祥, 婉襄不想再听下去。她只装作没有听懂。“苏公公说,小年夜时四哥第一次看见我穿吉服,觉得很好看。”雍正不想将他周身的寒意传递到婉襄身上, 略略拨开了风帽,自其下找到了另一朵兰花。他温柔地触碰兰花的花瓣,便如同触碰她的面颊, “汉女装束也好看。”婉襄微笑起来, 如春夜兰花初绽。但下一刻她就跑开数步,自一旁梅花树上团起一把雪, 用力地朝着雍正掷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雪团接住, 但那些雪太松软, 落进他手中的不过一小团,有更多的如烟花一般在他眼前散开。下一个雪团很快向着他飞过来,他仍旧接住,旋即弯下腰来团起地上的积雪,也用力地朝着婉襄掷去。他的动作迅捷,也比婉襄更精准,每一团都落在她雪灰色氅衣之上的兰草纹上,是对她的挑衅。婉襄不甘示弱,但他总能很好地躲避。到婉襄终于笑得累了,不小心撞在梅花树上引花瓣与春雪簌簌落下,不得已摆摆手求饶,他方才停下来。雍正负手静静立于鳌山灯下,笑如朗月入怀。婉襄朝着他飞奔过去,难得主动地拥抱着他。闹过这一回,心中却仍记挂着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可四哥见到我的第一面,分明只说很平常。”是在永寿宫的时候,他问她的名字,那时她微微抬起了头。如斯好天良夜,与其陷入对那些鬼蜮伎俩的思考,不若追本溯源。两个人紧紧相贴,心脏仿佛在彼此身上跳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原来真的是很在意的。雍正松开手,同她四目相对,“其实在听闻你的名字的时候,朕第一反应是失望。”“失望”比“平常”更叫人失落。雍正伸出手指,拂去了她眉间挂着的雪花。其余四指抵在她耳后,发上,他们的距离这般近,令她心如擂鼓,没法让那些“貌若无盐”的自嘲脱出口。“十三弟亲自进宫面圣,希望朕能照拂于你。朕早已听闻你的名字,又知十三弟夫妻在意,想此生缘分淡泊,因此觉得失望。”“永寿宫中并不是只有熹妃一人,更不是只有熹妃的人。‘平常’二字才能保你平安。”婉襄侧过脸来,同他的手掌更亲密。她的唇停留在他掌心,雪团消散之后的热意包裹着她,烧得她的心也不断不断地热起来。“那后来呢?”“倾盖如故,朕也是这般想。亦是十三弟点醒了朕,‘无缘’本是无能之人的借口。”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摘下她发髻上、肩上落着的梅花花瓣,放进她手心里,拼凑成一朵完整的梅花。相比婉襄入乾清宫的那一夜,他的心意已经如同十六之夜的月光,满庭皆是。婉襄再一次踮起脚尖,用力地拥抱着他。她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回应的,但她闭上眼睛,顷刻之间便有泪水落下。落在五爪行龙上,它不改神色,提醒她,她其实并不是刘婉襄。婉襄不能让这样的情绪继续支配她,松开手之后她低下头去,勉强让自己笑起来。“在燕禧堂中换了衣裳,却忘记了换掉这双鞋,当真是粗心。四哥你瞧。”雍正因为她的话而低下头去,也忍不住会心一笑,“猩红斗篷,宝蓝色宫鞋,倒也别致有趣。”婉襄知道他是笑话她——他是个很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当下原本也不过是想要博他一笑,因此很快佯装负气,背手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明日他还要上朝,她则还要继续被囚禁在燕禧堂中,时辰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已经不早了。出门时遮蔽明月的阴云早已消散去,婉襄一路抬头看着月亮,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才不至于摔倒。“到御花园中走过这一遭,今年也就算是走过百病了。”明清之时,有“走百病”的风俗。正月十六,妇女着盛装,结伴嬉笑出家门。走桥登高,摸钉求子,至午夜方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