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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采撷——我完全没有思考究竟是为什么无人采撷,脱了鞋子便爬到树上,将衣裳打成结,在其中塞了满满一捧榆钱。”“但那时候我还是太小了,身量比同龄的女孩子都矮小,能摘到的枝条毕竟有限,且都是已经开花的。”开花的,便已经过了时节了。“我站在树上发愁,忽而有人从那榆钱树旁的书屋里走出来,好奇地望着我。下妇之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爷。”刘婉襄那时当然也不知道,这棵榆钱树所在之地,是怡亲王的书房。他是用怎样的目光去看待那个忽而出现在树上的少女的呢?他或许从她眼中的渴望里,看见了天下万民的窘迫,以及乐观。“王爷帮我摘了许多许多的榆钱,又帮着我将那些榆钱都送回到了下人所住的脏乱街巷,我的家里。”“我家里的人,街巷里的人跪了一地,懵然的只有我和我的妹妹。”“她也跑到王爷身旁,拈起王爷竹篮中的榆钱,开心地央求母亲晚上给我们蒸榆钱糕吃。”那一夜她和兄弟姐妹们都围在灶台边,他们终于都吃到了榆钱糕。怡亲王是那样温和,那样能体察下情的伟人,他知道了他们的难处在哪里,更加宽和大方地对待他们每一个人。增加了平日的例银,更增添节日赏赐,从此以后她不必再为春日的榆钱糕烦恼,这街巷里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如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婉襄……婉襄……”他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使得她再不能说下去。“下一次朕再去怡亲王府奠酒举哀,你陪朕去,你去……”作者有话说:第71章 下场壬午日, 雍正再一次莅临怡亲王府,奠酒举哀之时,为众多大臣围绕。纵然婉襄陪伴他出宫, 到底也不能同他站在一起, 仍旧为怡亲王府的侍女带往偏僻小室,静静等待一切礼仪结束。五月是榴花时节, 白日时才发觉,院落中的那颗石榴树上榴花欲燃,不断地燃烧树枝和树荫,却遮不去系在枝叶之上的白色丝带。昨夜雨疏风骤, 今日枝叶寥落,婉襄望着枝上零落的花朵, 想起了她跟着侍女从灵堂走出来,转到这个院落里时遇见的小富察氏。距离怡亲王薨逝之日已经过去十四日了, 这一次她还在怡亲王府里。行走的时候将头深深低下, 青丝展示于人前, 一丝不苟之外唯一的无序,是婉襄同她擦肩而过之时,惊觉的白发。弘暾逝世之年不过十九, 小富察氏如今至多也不过双十年华,怎会……她在回廊上遇见婉襄,经人提醒同她问好, 仍以未亡人身份自居。“妾身富察氏, 已故多罗贝勒弘暾福晋,给刘贵人娘娘问安。”数年不改的痴心。婉襄几乎是有些仓皇地逃离开了, 她望小富察氏面色微黄, 不傅粉黛, 仍然瞳似点漆,风致天然,望见的便只是落在她脖颈上的重重枷锁。红粉佳人,白雪为冢。婉襄走到院中,摘下了石榴花枝上的白色丝带,恰好遇见富察氏走进来。今日的富察氏,当然仍然是一身孝服。这半个月来,婉襄没有在周围人身上看见过其他的颜色。那石榴花就重在院落出口,富察氏很快停下来和婉襄互相问安,“给刘贵人请安。贵人近来清瘦了。”这段时日雍正陷落在极大的痛苦之中,精神和生理上的痛楚同时绞杀着他的胃口与睡眠,他的精力极其不济,渐渐地便形成了恶性循环。几乎每一顿膳食婉襄都陪伴着他,而婉襄同样被这痛苦折磨着,不过互相勉励,努力加餐饭而已。人当然会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福晋近来似乎也清减了不少,如今福晋是双身子,又将近临盆之期,不应当这般劳累。”富察氏为了弘历这般操心,即便在孕晚期还要这样奔波。难怪永琏出生之后便身体不佳,以至于幼年早夭……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过各尽己心而已。”富察氏的回答很简单,她面对世间诸事似乎也总是很从容,意态自然,迥出伦辈,没人比她更适合做皇后,无愧于能得“贤”字为谥。婉襄和她一起回到了屋中,地面上积水之中倒映出来的也是一片片白色,不异于白日鬼魂出游,令人顿生凄惶之感。甫一坐定,富察氏便率先开了口。“其实这段时日儿臣日日都过来怡亲王府,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倒也并不是为了吊唁十三皇叔。”“文武百官,天下万民都在哀痛这位贤王的薨逝,君王为此痛不欲生,微不足道的儿臣,觉得自己应该分出一些心绪来哀悼另一个人。”她没有点名那个人的身份,但她知道婉襄知道。“蒲尔别的一生都会埋在这座撤去白幡之后重新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府邸里,甚至怡亲王府不再是她丈夫、翁姑的王府,而是她小叔的。”怡亲王薨逝,爵位将会由他和兆佳福晋的第三子弘晓来继承。兆佳福晋是弘暾的额娘,生养之恩重于一切,小富察氏深爱弘暾,愿意为他孝顺他的母亲。而等到兆佳福晋百年之后,怡亲王府之中就只剩下了弘暾的兄弟子侄,守贞寡嫂和寡媳,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可富察氏的这句话婉襄不太明白,“兆佳福晋接纳了蒲尔别入府,认作她的儿媳,要将她永远留在怡亲王府中?”听罢婉襄的问题,富察氏也有片刻的怔忪,而后她很快明白了,婉襄原来还不知道这件事。“数日之前,皇阿玛感蒲尔别之痴心,下谕使兆佳福晋收蒲尔别为媳,来日为她收从子为子。”也就是说,就算没有行过正式的礼仪,往后小富察氏也将是怡亲王府的媳妇,她再也不能从怡亲王府的大门“走出去”了。雍正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分明不赞成这些事的……婉襄即刻便想要出门去灵堂寻找雍正,想要让她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怡亲王分明不许,他们兄弟连心,为什么……“人的一生是很长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爱上别人。”这句话一下子打断了婉襄的思路,更带给她极大的震动。这个年代的女人很少会有这样的觉悟,她们之中大多数的人都被所谓“从一而终”的美德洗了脑。母亲和家族中其他女人的悲剧不足以让她们从被禁锢于闺阁之中的见识里清醒,她们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地被她们的父亲、丈夫、子侄,甚至是自己推进那些根本不需要遵守的道德的深渊里。“蒲尔别的一生都要为她此刻的选择承担代价了,是她自己摧毁了她身下的浮木,没有人再能为她做些什么。”富察氏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然微有泪意,她身边的侍女连忙低声安慰,期望她能保重自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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