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能唯心,任何事都要证据,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万岁爷应该还记得种绿吧?她是最早服侍宁嫔的宫女。她的死不是意外,是宁嫔将她毒死的。”“嫔妾偶然间得到了一张没有烧尽的纸钱,上面记载的是种绿真正去世的日子。此言有晴蒲为证。”不需要婉襄再挣扎,他松了手,“所以你去岁要求朕让你见晴蒲一面,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后来又将晴蒲送到景陵去守陵,是为了防止宁嫔下手暗害?”他把这些话说得很慢,阴雨不停地天气,他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可是婉襄,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朕呢?朕与你何时疏离到这个地步了?”他这样说,婉襄心中遽然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进她身体里,将她的两个灵魂紧紧地钉在一起。“不是的。”她也知道她当时的做法不是最明智的,不用裕妃说,不用此刻的雍正说,不用任何人说。可那时她始终对历史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心存敬畏,也根本就不敢对宁嫔当真如何。雍正神情冷峻,随手拿起一件披风,随意地往身上一披,便大步向明间走。“不是的!”她早知道那时候这般决定不是最好的处理的,她应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婉襄追了几步,终于能够握住他的手,“我并不是不相信四哥,我只是……”转过身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四哥……”“你分明不是不在意朕。”雍正的语气里有着睥睨天下的笃定,她被他捏在手心里,可以自己选择做一粒沙子,或是一颗东珠。“不管是因为什么,朕不想再追究了。”不追究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也不追究她为什么忽而待他冷淡。婉襄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一只手已经按在她脖颈上,微微抬起她的头,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朕听太医说,民间的确有些妇人产后会性情大变,毕竟生产之事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志怪故事里还有妇人生完孩子之后换了个魂灵的记载。”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已经为她找好了理由。“至于朕的病……自弘曕出生之后,朕瞧你多郁郁寡欢,朕便也如是。喉头里憋了一口血,昨夜生一场气,全吐出来了才好。”婉襄下意识地反驳,像从前在他面前说话一样自然,“四哥又在胡说,那些丹药将您体内的元气全调理得乱了,您还觉得是好事……”他的手指微凉,按在她唇上,“你不信朕说的话,或者朕做些什么,来让你相信。”“如果你是刘婉襄的话,或许我也就是雍正。”尹桢的声音突兀地回响在婉襄脑海里,像是山顶古刹之中的一座老钟,被小沙弥周而复始地敲响。第一下是振聋发聩的,而后就像是涟漪,一圈一圈,渐渐无痕。他即是尹桢,她重复爱上的是一个人的两世。下一刻婉襄用力地抱紧了他,时隔一个多月的第一次。他的体温是如此真实,就像过去数年,就像未来数年他们一同经历过的时间一样,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背叛。雍正似乎也愣了一瞬,而后才伸出手轻轻地,有规律地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变化都只是因为弘曕。一个母亲不是非得要爱她刚出生的孩子,可若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连自己母亲的爱意都得不到,未免也太可怜了。”“不是的,我没有不爱弘曕……”只是那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法面对她自己,只好将除了嘉祥之外的任何人都当作过路之人。今日尹桢的话又让她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原来她不会一点一点忘记未来发生的事。原来她可以把控那个时刻的来临,那么,她至少可以用柳婉襄的意识来继续爱着他,直到生命的终结。“怎么不问一问朕,为什么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弘曕’?”婉襄还当真没有想过,“四哥原本说让我来取的。”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若是不给阿哥取名字的话,百官会以为朕不喜欢他的。朕不愿让他受委屈。”所以在弘曕出生的前几日,他其实都和雍正在一起,在勤政亲贤殿里,并不在婉襄身旁。“‘曕’者,晒也。那一日你生完弘曕,朕坐在你窗前,日色西沉,含韵斋外隐隐有嘉祥的笑声,有弘曕的哭声,可朕觉得这世上最满足的事情就是看着你这样安静地睡着。”婉襄缩在他胸膛里,慢慢地睁开眼睛,“四哥,去看看弘曕吧。”第205章 一家雍正换了常服, 而后便与婉襄一同登车前往西峰秀色。昨夜婉襄一夜未归,获萤本来忧心不已,此时见婉襄和雍正携手归来, 悬了一月的心总算是放下些许。嘉祥原本由她哄着在含韵斋外散步, 此时一见了父母,便摇晃着小腿从获萤怀中挣扎下来, 大笑着朝着他们跑过来。雍正一把将她捞起来,父女俩有一阵子没有这样亲热,一面说些小孩子的幼稚话,一面朝着含韵斋中走。婉襄稍稍落在后头一些, 获萤同她说话,“瞧着万岁爷的脸色不太好, 昨夜勤政亲贤殿是急传了太医的,这……”她们二人说话, 声音都压得很低, “胡乱服用丹药, 又急怒攻心,所以吐血晕厥过去。”“太医说是说没有大的妨碍,可是……总归慢慢将养, 不要在服用那些没用的,只会害人的东西,也就好了。”“弟弟又在睡觉。”嘉祥这样认真地说了一句, 雍正忽而回过头来望了婉襄一眼, “去看看弘曕吧。”又逗着嘉祥,“去看看嘉祥只知道睡觉, 一点都不好玩的弟弟。”他用他的鼻子蹭着嘉祥的脸, 嘉祥是爱笑又咋呼的性格, 在雍正怀中扭来扭去,整座西峰秀色里都是她的声音,好像鲜活了不少。白日里弘曕就放在婉襄的内殿里养着,雨后初晴,日光照耀在弘曕的小床上。嘉祥被教得很好,越是走近,便越是安静,甚至于伸出手去捂住了雍正的嘴,又教导婉襄说要“安静些”。婉襄忍着笑,也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住了。获萤同样跟着学,嘉祥一双眼睛又笑弯成了月牙,轻轻地拍了拍手。走到摇篮一旁,雍正便将嘉祥放在了地上。内殿之中的宫女要行礼,为雍正所制止,只让她们去搬了两张太师椅过来。他们各自在弘曕一侧,嘉祥站在床头,攀着摇篮两侧,踮起脚尖,目不转睛地盯着睡得正熟的弘曕。刚刚满月的婴儿,皮肤被阳光晒得微微有点红,看起来并不如嘉祥那样吹弹可破。头发是很短的,眼皮也有点肿,光看五官,根本就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这其实也是婉襄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这个借由刘婉襄的身体所诞生出的孩子,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这奇异的感觉缠绕在她心头,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发何种感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