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雍正所言,其实如今再住在养心殿中,婉襄也觉得地方实在不够宽敞,不像是圆明园中的任何一处,两个孩子都可以肆意撒野。弘曕也到了会跑会跳的年纪了,这几日在养心殿中都不太开心。“我都听四哥的。”雍正轻嗤了一声,没有再评论什么。他又批阅了一会儿奏章,似是觉得身上酸疼,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而后以手指点着奏章上的文字,陷入沉思。“各省盐政,关乎于国计民生,所以历年来朕谆谆嘱咐,要各官加意整理。而两淮监政之积弊,更在其余诸省之上。”两淮管辖淮北、淮南盐政,其辖地广阔,产盐量又在清朝十一处产盐地中位居第一,拥有两江六省的销售份额。但也因如此,盐政往往呼应不灵,故雍正九年开始,便令两江总督总理其事。“盐法之行,必以缉私为首务。江西河南、有浙私芦私之侵越。而湖广之川私粤私。为害更甚。”汉景帝时期,七国之乱的原因就是吴王刘濞看准了盐政之利,依托吴地东边漫长的海岸线发展盐业,并在国中修筑盐运河,积累了大量财富。自此以后历代帝王都十分重视盐业之利,上千年封建统治,到清朝,皇帝当然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而盐利既如此巨大,历朝历代当然也都会有不法之徒想要与朝廷分一杯羹,他们的价格往往又比官盐便宜,这便是最令人头疼的事。“虽则朕已于各处隘口设立巡官巡役,地方文武官员仍然不能倾力实行,往往避难趋易,结党营私。”“使得立法虽严,邻私之肆行如故,乃至于两淮积引难销,害国伤民。”“盐引”指的是向外人销售盐的许可证,自宋代开始便已实行,清代仍然延续下来。两淮私盐已经泛滥到官盐都很难卖出去的地步了。“朕已经留心此事甚久,今亦晓谕湖广等省督抚勿失公心,以邻省之事为己事,同心协力,使得川粤浙芦之私盐不敢越界横行。”一下子从宫廷琐事延伸到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雍正抬头时婉襄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便朝着他微笑了一下,而他也如是。朦胧烛光之下,他一直安静地望着她,“婉襄,三月赏桃与四月流觞都画完了,待朕批复完奏章,便一同去欣赏吧。”这两幅画其实已经送来许久了,只是雍正没有时间。而此刻他分明在欣赏她的容颜,“回到圆明园中之后,朕让郎世宁过来,给我们都作一幅画。”第255章 作画京师十月干燥, 一连数日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雍正便令郎世宁并如意馆中诸画师过来一起给宫中人画像。后妃与福晋等皆有单人画像,画像皆要穿吉服, 众人四散于天然图画之中, 由画师作画。雍正与婉襄一同在朗吟阁中,弘曕已经能走得很稳当, 每日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追嘉祥。嘉祥倒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只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姐弟俩往往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也是如此。婉襄和雍正坐在一起,他们各自穿的倒都只是常服, 所绘的并非是要进宗庙的吉服像,只是家常赏玩的图画而已。这也是婉襄第一次见到那位清廷最有名的画师郎世宁。郎世宁是意大利米兰人, 在那个诞生了许多艺术家的国度, 他漂洋过海, 来到了仍然在封建皇权统治之下的中国。与其他的清廷大臣一样,他身上穿的是清朝的官服。和其他人不同的只是他没有辫子,年近半百, 胡子已经花白了一半。他作画时拿着的调色盘同欧洲流行的是一样的,盘中的颜料却或许都是中式的。郎世宁在作画的时候也很少说话,偶尔皱眉, 仔细揣摩他们的神态。偶尔才会开口恭敬地提醒婉襄, 或是提醒雍正注意一些什么。未来世界的科技太过发达,AI已经能够取代绝大部分的画手, 若是想要油画或是山水画质地的画像, 也可以直接用照片来转变。所以婉襄其实是从没有被人这样画过像的, 不知道为何总是想笑,因此郎世宁提醒她的便常常是。“谦嫔娘娘,请您略微收一收您的笑容。”“谦嫔娘娘,微笑即可,否则肌肉的走向会不太美观。”引得雍正连连侧目,嗔怪着问她:“这有什么可笑的。”郎世宁为她解围,“大概是谦嫔娘娘觉得臣的中文口音十分好笑。”能够流利且正确发音的外国人毕竟是少数。婉襄连忙道歉,“本宫没有如何见过外国人,实在是抱歉。”郎世宁只是一笑以回答,并没有纠结什么。不过在清廷之中看见活生生的外国人,比看见那些从西洋流传过来的东西的确要更生动得多,让婉襄能够知道那些改变世界的变化是真实地在发生着的。蒸汽机,工业革命,欧洲的制度在剧烈地改变着,而此时的清廷仍然在努力地推行着以农耕文明为背景的各项制度,没有人意识到,应该睁开眼睛看一看世界。婉襄不会是这个开口的人,她只是谦嫔,是在雍正后期最为得宠的妃嫔,也在雍正驾崩之后默默无闻地在宁寿宫中度过了二十几年的岁月。缄默不言,是这个朝代后妃的美德。婉襄坐在雍正身旁,为他揽着肩膀,又微笑了许久,郎世宁方道:“万岁爷,谦嫔娘娘,人物已然画好,可以去休息了。”婉襄又笑起来,雍正恰好也在望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而后他们一同站起来,郎世宁让开些许,让他们能够欣赏目前已经画完的人物画。雍正没有特意嘱咐他隐去他和婉襄的容貌,于是画卷之上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就是他们自己。用色是中国画的写意,人物却有西洋画的立体。既有能如实反映现实的艺术概括,又得中国传统绘画之笔墨趣味。画面之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无双,纵唇边含有笑意,仍然有凛凛不可侵犯之威势。而女子身量较小,依偎在他身旁,眉目含情,情意柔腻,瞳子如翦秋水,温婉可人。原来这竟是她。铜镜与西洋镜中都倒映不出这般神韵,“画中人倒似比平常人更美。”雍正仍然揽着她的肩膀,即便郎世宁在也并不避讳,“怎么同画中人比起美来了?朕倒是觉得你比画中人更美。”郎世宁听罢便低头笑了笑,转过身去整理画具。“万岁爷与谦嫔娘娘略等几日,今日还要为小公主与小阿哥画像,因此恐怕没时间将背景填上。”婉襄对这个能够服侍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帝王的艺术家很有好感,“并不着急,您今日还要记录画像盛况,这一幅图,请您到时仔细画来便可。”郎世宁微笑着低头行礼,而后桃实与获萤恰好将玩得满头大汗的嘉祥与弘曕带进阁中。“额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