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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劫这件事,无论在哪朝哪代,听来都是十分骇人的。而这件事的症结更在于强盗本是由朝廷发放俸禄的官兵,监守自盗,更令人不齿与愤慨。“从来甘肃一带,民风淳朴,从无大盗劫夺之事。况今年河西各地,俱收秋粮,粮价亦较从前平减。““朕知凉肃二镇兵丁,素安静守法。然甘提标兵,则辄敢数十成群,公然盗劫。其该管官员平日所司何事,如何训练约束,竟至如此肆行无忌?”他是个容易动气的人,婉襄已想劝他将这件事先放一放,他果然又生气。“甘州提督刘世明,本为侍卫微员,因朕加恩而至提督总督。然其在高位之上,毫无善绩可称,一味苟且因循,视国家之事如同隔膜。““朕虽屡次训饬,伊毫不悛改,纵所辖兵丁为盗,目无国法,劫夺横行,扰害良善,闻之今人发指。”“今刘世明负恩溺职至此,著革职,由总督刘于义、会同巡抚许容拏拿,将其心胸情由一一严审定拟具奏。”刘世明不是第一个负恩溺职的官员,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这样的事生气。可婉襄今日似乎格外不情愿他将自己的时间分给这些事,干脆抱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没法再换下一本奏章。明日是新年,是他一年之中仅有的,可以休息的三日中的一日。不过是从旧年借来一个,甚至半个时辰,她希望他能够答允。雍正当然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的,笑着叹了口气,便将奏章放到了一旁,抚摸着婉襄的头发。“朕发了一场烧,醒来如同大梦一场。婉襄,自鸣钟处收贮着一只盒子,你去替朕取来吧。”她是不想离开他的,她记得他从前形容她,是“神仙宫里的灯人,风吹一吹便灭了。”如今她倒觉得自己不是,反而是床帐中语音泛着微微疲乏的他才像是。可冬风怎忍得,吹了半晌,也没将她吹动。雍正只好又哄她,“朕都放下政事陪你说话了,怎么你反而又不听话?”“我又不是四哥的孩子,四哥如何让我听话?”他便低下头来吻她,她的唇瓣紧紧抿着,便只吻她的唇角,一下一下,像是把一个绵长的吻揉碎了,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她心里像是有一个沙漏,慢慢地往下漏着沙子,知道最后一点泻尽了,她方才抬起波光潋滟的目,以此令他停下来。自鸣钟收贮的匣子并不大,他在她面前打开,里面也不过是两件数珠,一件鼻烟壶和一部经、一枚古钱而已。“这是雍正八年时朕便下令留好的,那一日召你过来,朕便想同你说今日的这些话。”雍正八年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婉襄立刻就想要将这匣子关上,为雍正所阻止,“不过是红泥小火炉前随意叙话,越是在意,反而像是掩耳盗铃。”“婉襄,你不想知道这些东西的故事么?你是爱物之人,有惜物之心,更珍惜的,当然也是附着于物件之上的情感。”第275章 新年(大结局)婉襄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看着他将匣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在床榻上陈列。她站起来,复又低下去, 最后在脚踏之上坐下来, 体会的是孩子们,与雍正七年时她自己的视野。像讲那只定窑白瓷杯, 与龙泉窑青瓷花瓶一样,给她讲故事。“这是当年孝庄文皇后赐给朕的一盘数珠。孝庄皇后文崩逝时,朕年已十岁,作为皇考年长的儿子, 常常入慈宁宫陪伴她。”这是一串番菩提小扁数珠,佛头、记念都镶嵌珍珠的, 坠角则是金质的。雍正将它交到婉襄手中,她脑海里的那个计数器便往下跳一个数字, 从“六”变成了“五”。她只剩五件文物, 便可以忘记前生的一场幻梦了。“皇考小殓之时, 朕遵照皇考生前嘱咐,亲手将曾祖母缝制的衣服给皇考穿上。”足见康熙对孝庄文皇后的敬重与怀念。“世祖、圣祖皆以冲龄践祚,若无孝庄文皇后鞠养教诲, 岂有如今天下义安,生民乐业,共享太平之景。”“朕也正是从小受曾祖母教诲, 所以才能于年少之时拥鸿鹄之志, 以至今日君临天下,为万民谋福祉。”真正强大的男子不会试图抹去女子的功绩,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他将这串数珠拿来陪葬, 带走不光光是孝庄文皇后对他的一片慈爱之心, 还有对天下的关怀,对天下人的感同身受。而后是一盘凤眼菩提数珠,这是康熙所赐。珊瑚佛头,松子石塔,青金石、白玉、碧玉记念各一串。敖其里一个,松子石钱一个,紫石碇一个,珍珠一颗,墨晶豆一个。这似乎是不必解释什么的,为人一世,于父亲的眷念。雍正自己拿着这盘数珠,默默然良久,几乎将平生事都回忆过一遍。“雍正八年时未对你提起,或许也是件好事,如今又多了些新的感触。”“做了帝王,便好似难做个好阿玛。即便皇考已于他的子女极其用心,子女心中也仍旧难免埋怨。”“朕以圣祖之治为志,政绩不过如此,成人已然数十载,若说为人尊长,亦怕是不如皇考。”“从前诸般借口,同熹贵妃,同裕妃多有隔膜,便同她们所出的孩子也一样如此。也是直到嘉祥出生,才真正重新学会以孩童的视角看待世事。”她不想哄骗他,她说的都是实话,“于嘉祥与弘曕而言,四哥是个很好的阿玛。”雍正将这盘数珠放下来,“朕要听嘉祥与弘曕将来自己说这话。”那只玻璃鼻烟壶则是怡贤亲王胤祥的遗物,“朕素来喜欢把玩鼻烟壶,常常令造办处为朕制造。”“早年间也都是十三弟为朕督办,每回造办处送来,朕与他都在一处,因此常常一同欣赏。”“这只式样是十三弟最所钟爱的,留有一对。朕特意着兆佳福晋寻来其中一只,另一只做了十三弟的陪葬,彼此百年,各拥一只,便也是君臣兄弟,千年万年了。”这只玻璃鼻烟壶看起来的确已经有些年成了,不似雍正后期所制造的这样精细精致。但仍然维持着素雅大气的风格,是雍正一贯以来的审美追求。《日课经忏》的套壳面签子俱已换新,字迹不曾动,雍正看来并不想多解释什么。生杀、斗争、罪孽……他的或是旁人的,算得清算不清,不在经书在史书,没有人能强迫他忏悔什么。最后的这枚古钱币青铜制,不知是何年代的。“这是为额娘准备陪葬品时,朕偶然间得到的。大多数都留给了额娘,剩下这一枚未埋入黄土,便留给朕了。”“额娘与朕母子之间情分到底淡薄,若有来生……”古人喜欢用钱币陪葬,是祝愿来世也衣食无忧,不必为钱财奔忙。纵是今生富贵为皇帝,迈过生死那条线,也要忧虑从未忧虑过的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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