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不管走得多么慢,多么吃力,他都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眼前,就是乱葬岗。黏黏糊糊的鲜血混着雨水从头顶流下来,几次迷失了绯雪的双眼,绯雪用没有握短刀的那只手一次又一次将眼睛上的血擦掉。视野前方,是他的终点。他还不能倒下。一声惊雷劈开夜空,照亮了绯雪的脸与身体。这张脸,已经看不清五官了。因为全是血。本就瘦削的身躯此刻无一处完好的肌肤,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但他仍在茍延残喘,毕竟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时间如指间沙,绯雪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无力再去思考。凭着本能与信念,他终于来到了乱葬岗,然后弯下腰,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寻找。他在找他的主人。他知道晏氏满门被毒死后,官兵一定会把那些尸体都丢到乱葬岗来。而晏泠一定就在其中。绯雪淋着暴雨,带着一身伤,跪在肮脏难闻的乱葬岗寻找晏泠,由于视线受阻,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双膝已经麻木,他的手指已经残破,他的双眼已经干涸。挖了大约一个时辰,绯雪终于从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底下挖出了晏泠。他不顾一切地用手,用他的衣袖为晏泠擦脸,以便他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主人的模样。眼前的晏泠闭着双眼,就像是睡着了,原本挂在五官上的血与泥水似乎被暴雨冲刷掉了,现在这张脸意外地干净。但却白得毫无血色。绯雪首先探了探晏泠的鼻息与脉搏,确定晏泠尚存有一丝生气,这才安下心来。晏澄没有骗他。晏澄真的保住了晏泠一命。“主人……”绯雪用双手捧着晏泠的脸,不由哽咽。在他的记忆里,他的主人从来都是骄傲、金贵、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是天之骄子,是人中龙凤。然而现如今却落得横尸乱葬岗的下场。“主人,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是为了救你……”“我只想你能活下来……”这些话,绯雪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晏泠说着。没人听得见。晏泠更听不见。他知道,就算听见了也没用。晏泠会恨他的。他了解晏泠。晏泠会恨他一辈子。然而……绯雪不后悔。他将晏泠背了起来,艰难吃力地,背起晏泠沉重冰冷的身躯。他决不能让他的主人躺在这种地方。他要他的主人好好活下去。即便是靠着对他刻骨的仇恨,也要活着,好好地活着!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像是要将全部的罪恶与真相掩埋。绯雪背着晏泠,离开乱葬岗,穿过密林。每走一步,那具濒临极限的身体都在发出悲鸣,仿佛每一块血肉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每走一步,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都在向外涌出更多的血,然后流进土里,被雨水稀释。痛吗?绯雪感觉不到。累吗?绯雪也感觉不到。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将晏泠安置在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为此他就是死也甘愿。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绯雪找到了一间破庙。庙里的火光让他禁不住绷紧神经。这种荒山野岭,这种暴风雨天,破庙里有火光并非好事。他的身体现在别说是战斗,光是背着晏泠就已经快承受不住了,若破庙里有土匪山贼……咬咬牙,绯雪还是背着晏泠走了进去。“阿雪,恭候多时了。”前脚刚踏入庙门,绯雪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晏澄正在破庙里烤火,他裸着上半身,单手托腮,笑得气定神闲。绯雪的鸳鸯眼中顿时火光迸射。“把哥哥交给我吧!”看到晏澄满不在乎地朝自己伸出手,丝毫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绯雪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以为凭现在的你还能保护哥哥吗?”晏澄唇角噙笑,眼睛里却全是不悦与嫉恨。“你以为你在哥哥眼里是什么?一个卖主求荣的叛徒,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吃里扒外的贱.货,一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火堆发出啪啪的声响,站在破庙里,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小了。绯雪默默将昏睡的晏泠放了下来。晏澄说得对。他卖主求荣,忘恩负义,吃里扒外,害晏泠家破人亡。他是叛徒,是小人,是贱.货,是仇人。喉咙涌上一阵阵腥甜,但绯雪不想在晏澄面前吐血。“放心吧阿雪,我不会伤害哥哥的。”晏澄再次朝绯雪伸出手,“既然我让哥哥活了下来,我就不会伤害他,不仅不会伤害他,我还会好好照顾他,辅佐他东山再起。”晏澄的话,绯雪一句也不信。虽然不信,但他却认为晏澄确实会这么做——照顾晏泠,帮晏泠东山再起。然后,再进行下一步阴谋。“好,主人就交给你了……”当绯雪搀扶着晏泠,把晏泠交给晏澄时,突然,那把在面对七百影卫的追杀时从未出鞘的短刀一瞬间逼近了晏澄的咽喉。四目相对,迎上绯雪尖锐决绝的异瞳,晏澄屏息凝神。“阿雪,杀了我,就没人照顾和陪伴哥哥了……况且,你现在重伤在身,也未必杀的了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