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敛看向她,那一道眼尾垂下的弧度在稍显昏暗迷离的灯光无端带上靡艳的味道,他说:“选一个。”迟穗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就说了一个大字。温敛也干脆地下注。迟穗的运气不算差,骰盅移开时,果然与她猜的一样。或许赌运这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偏爱新人,在这最简单的赌法中,迟穗猜不中的几率寥寥。甚至连温敛都笑着对她说,是不是深藏不露。这么几局下来,赢下来的数目迟穗已经不能计算清楚了。杯酒相交中,胡振文对温敛说:“温敛哥,你恐怕是请来了一个小财神。”温敛的脸掩映在交筹的灯光下,明灭间满是纸醉金迷。他随意拿了一把筹码放在迟穗面前,眼尾拉出一条醉意的线。“都给你。”他将下颔靠在迟穗肩上,笑着说,“我的小财神。”迟穗其实极不适应这种场合,她以前的生活环境和这里相差很远很远,这是另外一个用泡沫和金粉堆砌起来的世界,绚烂又漂浮。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走钢丝,每一步下面都是万丈深渊。迟穗微微低下头,没有看那些价值不菲的筹码,只是同温敛轻轻地笑了笑。而温敛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又或者并没有,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累了?”迟穗适时地垂下眼。“有点。”她站起来。他松了手,指间滑过迟穗的发丝,像一尾轻松游过的鱼。迟穗的这句话声音更低了,她对他说去洗手间。这里的洗手间也难找,并没有明确的指示标志,迟穗还是问了路过的服务生,才找到地方。洗手间似乎是放了香水,味道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来得淡雅,连装潢也显得更精致一点。迟穗才踏进隔间,就听到有轻轻的低语声从另一边传来。这里实在太安静,连轻声细语都能听得三五不离十。内容好像在讨论温敛。“是什么来头,胡振文居然对他陪着笑脸。”有人轻轻地笑了笑,那回答的声音也带了笑意。“听说是,四方城里的公子哥。”“是吗,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又是一声笑,迟穗能感觉到其下淡淡的嘲讽。“可能是因为看到他们脾气不好的人,都不在这里了。”这句话荒诞,仔细想想,却有三分道理。迟穗靠在隔间上,听这细细的声音,猜想是包间里的哪个人。可是那里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她摇摇头,没办法将脸和声音对上号。后来在一阵水声中,她们的说话声音更比刚刚稍微大了一些,但是话题中心不再是温敛,转成了迟穗。她的讨论价值比温敛少了不知多少,提起的人也兴致阑珊,若不是和温敛沾着边,似乎也没有被讨论的余地。“那跟着他的女人是谁?看起来是个生面孔。”水声停止了,再有就是翻找东西的声响。迟穗能想象出,外面的人找到口红,正对着镜子补妆,眼神可能漫不经心,分不了一丝注意力在她身上。“不清楚,可能是个大学生。”后来就再没有了声响,应该是走了。迟穗从隔间出来的时候,站在洗漱台面前,看着镜中过分年轻的眉眼。她想的是,原来在包间那迷离的灯光下,也能看清她的眉目是不带岁月痕迹的。她是真的有些困倦了,仔细看眼皮也被倦意撑得多了一层,迟穗低头洗了洗脸,她用的冷水,能更清醒一点。在回到那个包厢时,台上唱歌的人换了另一首,是一首粤语歌。迟穗分辨不清几句粤语,这句却能听出来。“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她多看了一眼台上的歌手,朋克风的打扮,露出的手臂有一串看不分明的字母纹身,可唱起悲伤的情歌也动人。迟穗收回目光,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富士山不知所踪。那个空着的位置也没有人替补上去,剩下的人换了个玩法,不再是最简单的猜大小。没有了温敛,她的回来没有引起格外的关注,就只有胡振文,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继续玩吗?小财神。”迟穗摇了摇头,犹豫了再三,还是上去,对这个面相斯文温和的男人问:“温敛——他去哪了?”似乎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胡振文因为酒精而显得略微沉重的眼皮缓慢地阖了下,还是看到这个女生站在他面前。她有一张明媚俏丽的脸,像朝阳繁花,与这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她抬着那双眼,很清澈,所有心思都一览无余。她是真的很认真地问他,温敛去哪里了。他敛下眼,伸手往外面遥遥一指。“温敛哥接了个电话,出去了。”迟穗说了声谢谢,朝门外走去。台上的歌手那首《富士山下》唱到尾声。“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为乌有。”她不自觉地哼着未尽的曲调,推开了门。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只有挂在墙上的珍珠耳环的少女与她面面相觑。她不知道温敛在哪里,凭着自己的感觉走,竟然真的看到了他。那是一处空旷的天台,夜风显得凛冽,迟穗还未走到门口,已经觉得那冷意慢慢顺着的袖口往上爬,再多几秒,恐怕要钻到骨头缝里。迟穗没有知难而退,她仿佛将这寒冷忘却了,走过去,看着那个靠着栏杆的男人。平京的夜空很黑,这种黑带有一种淡淡的浑浊,并不纯粹。她很少能在平京上空看到过星星,这是很遗憾的一点,偌大的都市,没有星星。今夜也不外如是,迟穗就站在离温敛五六步远的地方,没有出声。她拢了拢衣服,就看着夜空,等温敛的电话打完。他打电话也没有太多的话,偶尔才回一两声,声音轻,语句也简短,好像多说几个字会疲惫不堪一样。这通电话没有多久,如果以迟穗找到他的时间点来计算的话。他收起手机,在天台上点了一支烟,那点红光明明灭灭,没有被夜风打断。这个地方空旷,夜风也肆虐,没有将零星半点的烟味带到迟穗面前。迟穗能感觉到温敛发现了她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回过头看她。大概是半支烟后,温敛半侧过身,廊下的灯光蔓延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在温敛的脚下光晕模糊,他的笑也模糊不清,指间的火光微弱地闪着,最后被他按灭了。“怎么在这里,冷不冷?”“不冷。”迟穗乖巧地仰起头,对他说:“我来找你。”温敛眼间的笑意有没有停顿一瞬,迟穗不知道,只知道他向她走来,周身被寒风裹挟的气息大概比富士山上的雪还要冷。温敛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握了握。他手上的温度明明和她差不多,却偏偏举起她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眼尾压着一点孩子气的质疑。“还在骗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