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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黑影,如雨滴落地而化,又若从乱坟冢里爬出的僵尸,沉默地齐齐向他们走来。俞千总放下酒盏,侍奉在侧的店主含笑:“总爷怎么不饮?”俞千总淡淡道:“公务在身,不得饮酒。”店主再笑了笑,抽出袖中匕首。奉菜的小伙计、廊下打扫的杂役,也亮出了刀刃。*************雨滴,连成了线,越来越粗。无昧又把盔帽戴回头上,张屏仍一动未动。“乡长说这些话,是为保下其他的凶手。但仵作从失踪到死的那几个时辰,你都在村内,身边有人,凶手不可能是你。杀死三名客商,假借鬼怪僵尸传说,将尸体运到小石湾附近,祸水东引,更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凶手,不止一个,也不是两个三个。”****************地上的雨水,变成了鲜红。俞千总与随从踢开最后一个扑过来的小伙计的尸体,打开院门,便听一声呼喊:“千总小心!”无数块石头破开雨帘砸了过来。村外,亦有层层黑影聚拢,涌向守卫的兵卒。黑影们扛着锄锤锨钎,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赤膊短衣,也有挽髻束裙。又一道电光撕裂天幕,世间顿成极昼。雨中,所有人的面孔,都在这一瞬间,暴露鲜明,毫无隐遁。他们——都是桥头村的村民。***************“整个桥头村的人都是凶手或帮凶。”乡长露出牙齿,扑向张屏的咽喉。兵卒们迅速将他按倒在雨中,塞住口。乡长抓刨着地面。那一天,他跟乡亲们也是这样撕扯着三个畜生。三个卖疯狗的畜生,让全村人家破人亡的畜生!该要噬其肉,剁其骨,将其一寸寸撕碎!他努力抬头,看向苍天,眼眶中流出了血。张屏闭了闭眼。“几天前,桥头村的人在城中赶集,无意中听到三名商贩说出当年的真相。你们全村人得知后,决定复仇。有人与这三个商贩接近,诱使他们在桥头村的小栈中歇脚。”商贩们随后被复仇的村民们所杀。“整个桥头村的人都在撒谎,肖家老翁不是在之前过世,而是杀客商时情绪过于激亢猝死。把他伪装成诈尸吸血,应该是他本人或家人的意思。如此可假借不可思议的诡奇之事,顺理成章把客商们的尸体搬运到小石湾,再令小石湾的村民误以为是僵尸作祟和瘪咬病复发。之后,你们不断杀人,死的人越多,疫病就越像真的。”张屏垂目望着乡长。“死者中,除了肖翁,乔小召也不是被杀的。他是自愿为桥头村牺牲。”乡长的眼珠动了动,对上张屏的视线。张屏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乔小召早已身患沉疾。他住的屋子,门向北开,较阴冷,门又对着前方两宅间隙的夹道,后窗即是荒山,常年多吹穿堂风,极易感染风寒,转成肺疾。他床头处有块地方擦痕明显,是放痰盂的地方。肺疾之人,夜里易咳,吐痰吐到了痰盂外,那块地方就比别的地方擦得多。”所以,李医官剖验他尸体的时候,发现他肺都坏了。“乔小召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甘愿以死来做成这个复仇的局。小石湾的人都去围观客商与肖翁尸首时,有人趁机潜到小石湾中,挑了数户人家,每家偷走一只鸡。当围观的小石湾村民返回家中,都差不多在午后,顶多就是把鸡从笼子里放到自家院里跑跑,晚上再关回去,不会太留意清点。”而乔小召这时在帮忙清理肖翁的尸体,即便村民发现丢鸡,他也绝无疑点。“偷鸡的人把杀死的鸡送到乔小召家中,夜晚,乔小召一路丢死鸡撒血迹,走到发现客商和肖翁尸体的地方自杀。但乔小召有两个疏漏。第一,他家没有井,水缸里也没水了。”夏天各家一般都会在水缸里存很多水。即便天气炎热,只隔两天,水缸里的水不可能都晒没了。“是乔小召已决定自杀,那天没有挑水,他在临走前,打扫了屋子,把水用的差不多了。第二,与其说是乔小召的疏漏,不如说是乡长的疏漏。”乡长死死盯着张屏。“乔小召死后,又有人去清理了他的屋子,这个时间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你。你误以为乔小召把死鸡藏在屋内床下,格外仔细地清扫了那里,又让人把床都抬去烧了。可乔小召有肺疾,一堆死鸡放在屋中,味道太重,他受不了,把死鸡放在了外面的柴棚里。我在那里找到了鸡毛。”张屏又向乡长走了两步。“仵作的死,是个意外。他非小石湾和桥头村的人,与多年前的瘟疫也没有关系。应当是他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你们灭口。大栓和四罩儿的死,是你所为。这两个人和其他抬尸体的人昨天早晨起床后,都被叫到你和医官那里察看是否有病征。你选中杀他们两个,是因为只有他们去过河边。你要让村民以为,中邪或染病和多年前一样,与水有关。村民不敢喝水,要县衙统一运水过来,你还建议俞千总将村民们集中在一起,如此,更方便下毒手了。”风卷,雨柱斜飞,无昧被雨水浇湿的汗毛竖不起来,只能打了几个哆嗦。乡长闭上眼。***************桥头村中,黑影们轮着手中兵器,奔向兵卒。远处,忽有号声响起。俞千总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长声一笑:“援兵已至,等的就是你们自己现形!”一挥佩剑,“统统擒住!”号声伴着雷鸣,随风而来。雨更大。兵卒们押着乡长走回村子。无昧与张屏跟随在后。午夜,鬼门开。但小石湾不会再闹鬼了。这场雨后,天会晴。第八章丰乐县衙后院的瓜棚下,无昧暂停讲述,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周围的衙役捕快仍沉浸在这段故事中,唯有王砚的小厮和京兆府的侯捕快神色另有些异样。侯捕快犹豫着道:“法师说的这个案子,我似乎听说过……”无昧立刻道:“此事千真万确,贫道绝无半分编造!”侯捕快赶抱了抱拳:“法师不要误会。某请教问一句,这两个村子所属的是哪个州哪个县?”无昧道:“清州郡,双清县。”侯捕快与王砚的小厮互望了一眼。“果然是双清案。”“再请问法师,这个案子破后,你们又在村子里待了多久?”无昧抓抓后脑:“我们回村里睡了一会儿,天亮就走了。”王砚的小厮敬佩地道:“张大人和法师真是淡泊名利。这个案子是判例啊。”无昧茫然,判例?什么判例?侯捕快点头:“不错,我们在刑房做事,都得知道这个案子。”双清案,一个村子假装有瘟疫,要杀另一个村子和官府的人,整村人都是凶手或帮凶。县衙不知该怎么定罪,上报州府,州府也觉棘手,又上报刑部及大理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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