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滨手中接过信,他打开看了一边,顿时松了口气,眉宇间罕见的露出了喜色。李滨瞧他神色,便小心问道:“可是越大人那里有了好消息了?”谢尘“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远处夕阳残留着最后一丝金红的余晖。“备车,我要立刻进宫面见圣上。”这场于暗处凶险的博弈终于快要见分晓了。此后的几天,谢尘都没有再回过谢府,韶音阁的丫鬟来了几次竟都跑了个空。待他有些疲惫的踏着月光回到韶音阁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十的晚上了。屋里还燃着烛火,谢尘一进去,就见白歌正坐在的棋桌前,盯着棋盘出神。他走到她身后看了那棋盘一眼,上面的棋局很有些熟悉,略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那是之前两人下过的一局棋,那一局中白歌执黑子,输的很快。“这么晚了不睡,当心伤眼睛。”他用银剪将烛灯里的灯芯挑了挑,低声道。白歌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转头看他。男人长身玉立站在烛灯旁,明亮的火光映在他白皙清俊的脸上,映在那幽深黑瞳的眼底,似是多了两分暖意。可白歌却清楚的知道,那温暖不过都是她的错觉。她早就清楚,眼前男人那张皮囊之下,是不能直视的阴暗诡谲的人心。谢尘极敏锐的察觉到她目光中夹杂的令人不适的意味,他皱了皱眉看过去,烛光下,她显得有些憔悴苍白,似乎比之前几日还瘦了些。“怎么了?”他探手过去想摸摸她的脸,却被她侧头避过。白歌微微侧着脸,看向那盏烛火,出声道:“我听说,裴桓被关进大理寺大牢?”她的这句问话堪称突兀,甚至连半点试探迂回都没有,就这样问了出来。谢尘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的担忧瞬间化作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梗在胸中。他看向白歌,细致的打量起她。她的脸颊少了些健康的粉,褪色成一种脆弱的莹白,似是官窑中上好的薄胎白瓷,油润无暇,带着一种让人不忍触碰的易碎感。他的手不容拒绝的捏住了她的脸颊,声音带着点嘲讽的道:“瘦了些,是因为担心他?”白歌垂着眸子,轻声问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大理寺把人放了,这大过年的,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怕是容易吓出病来。”谢尘轻嗤一声,捏着她下颌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气。“茵茵,你这是在为了他求我?”这一声“茵茵”叫的白歌几乎头皮发麻。但想到裴桓,她还是强逼着自己柔软了姿态,看向谢尘。“只要你把他放了,你想怎样我都可以依你。”那双眸子盈满了粼粼水光,谢尘却如同被重锤狠狠的砸在心头。想到眼前的姑娘此时正怀着他的孩子替别的男人担心求情,用自己当做筹码,只为了解另一个男人于水火,谢尘一口气顿时就堵在胸口,似有一股火顺着烧到他的喉咙里,须得用理智强压着自己不将怒火喷薄而出。他放下手,略有些冷淡的道:“他作为重要证人,大理寺提审他也是一种保护,会审后他若并非诬告,自然会放他出来。”说完这句,他强压住火气,转身往外走。白歌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他是拿她当三岁的孩子耍吗?她看着谢尘的背影,顿时有些急了,顾不得仔细斟酌,有些刺耳的话语连珠一般吐了出来。“可是,明明结党营私,欺压年轻低阶官吏的人是你,为什么入狱的会是他?我担心的是,你真的会由着他活到三司会审吗?如果今日我不问,我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裴桓被关进了大理寺,直到他死的那一日?”谢尘的脚步顿住。他转回身看着她,眸中如碎裂的冰湖,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会因我们之间的私怨将裴桓置于死地?”白歌没有说话,可她的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将心中所想展示的明明白白。谢尘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怒火渐渐消退,留下的是些许粗粝尖锐的痛意和对自己的嘲讽。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白歌身边,伸手轻轻抚上了白歌的肚子。忽然他翘了翘嘴角,略有些背光的阴影里,那笑容透着寒意,显得阴戾可怖。那是白歌从没见过的谢尘,是属于那个从阴暗诡谲杀人不见血的官场中,踩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走上权力巅峰的谢尘。“茵茵,裴桓的生死由不得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生下这个孩子。”他俯身轻轻在白歌唇上印了一个吻。微凉的气息,白歌听见他的声音低沉透着渗人的寒气:“别再提他了。”·谢尘离开后,白歌依旧看着那局复盘无数遍,依旧想不通破局之法的棋局。她忽然觉得,这局棋与自己的人生有着极相似之处。每次遇见一条生路,却都是陷阱,最后只能无望的看着自己陷入绝路中。在知道裴桓入狱的这几天,她在焦虑担忧之时,也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裴桓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自己才选择与谢尘为敌,该怎么办?他从小被寡母抚养长大,被殷切注视着勤学苦读了十数年,才成为人人称颂的探花郎,正是前程似锦的大好年华。偏偏因为自己,他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一切荣光都被剥夺,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如果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那害了裴桓的人便不是谢尘,而是她。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第六十七章这一晚, 白歌一夜未眠。脑海中的往事一遍又一遍清晰的浮现。父亲戚三爷的冷漠算计,苏姨娘的精心利用,戚白玉的偏执疯癫, 还有戚国公夫妇丑陋的嘴脸。在这些人眼中,她不过是个牟利的工具,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利欲熏心,她的命运跌入不见底的深渊。于她而言, 如今这个世上唯二能让她留恋的人便是宁氏和裴桓。一个是自小便用心教养她长大, 替她着想的嫡母。一个是她真心喜欢过的, 亦已真心待她的郎君。而今宁氏已无性命之忧, 正在返京途中, 再不需她跟着瞎操心。可裴桓,却因自己的缘故连前程性命都不顾,现在身陷大理寺狱中,可能再也没有出来之日。戚白芷说话时, 那故作的扭捏不安,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虚假的安慰听得她直犯恶心。她不知道戚白芷为什么这么做, 也不想知道,她只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她不能让裴桓因为她毁了后半生, 甚至丧了命。如果,没有她在这世上, 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好很多。裴桓再也不必因她以身犯险, 以卵击石。而她, 也再不用做戚家和谢尘的工具。而这个孩子, 这个只因利益而生的孩子, 本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