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上了前线。他们的年纪都不大,有的看起来甚至比白蓁蓁还要小一些,脸上装的再镇定,无处安放的双手和偏快的语速却暴露出了心底的所有不安。一群没见过死人,没看过流血的普通孩子,留在华沙有父母的庇佑,有士兵的保护,比那横尸遍野的战场好上几百倍,但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舍弃,稚嫩的目光比一些大人都要坚定。战乱年代与和平年代最大的差异就是孩子们眼中的天真早早消亡。格但斯克‘波兰走廊’的地位导致它成为德军闪击站的第一个牺牲品,轰炸到来,哪怕是中立的医护人员也不可避免地死掉一整批。目前仅存的全是后方支援过来的,人手明显不够,伤员却依旧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白蓁蓁学过三年的医护知识,临床经验虽然不足,但是比起那些毫无基础的大学生志愿者,情况还算良好,在别人还分不清钳子和镊子的区别时,她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跟一位被火药烧毁了半边脸的士兵交谈了。“我在天堂吗?”“你不在天堂。”“不,我一定在天堂。”士兵看到了白蓁蓁身上的衣服,“你是天使吗?妈妈说天使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白蓁蓁低头看了看身上被血污染到血红的白色护士服,不禁沉默了一瞬,“好吧,我是天使。天使现在要给你换药,请不要说话”解开纱布后,她小心翼翼夹着蘸过药水的棉花点在士兵被毁坏的那半张脸上。三度烧伤,肌肤碳化成皮革,真皮组织和神经末梢的毁损导致士兵连痛感都不会再有。严重到这种程度的烧伤,哪怕日后恢复的再好,也一定会留下永久的疤痕,等到重新包好纱布,安静了几分钟的士兵不甘寂寞地开口了。“护士小姐,我这样以后是不是就找不到媳妇儿了?”他支起身子,白蓁蓁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是挺困难的”“残忍的事实”他沮丧说道,“妈妈还指望我能找到一个像她年轻时候一样美的姑娘带回家”白蓁蓁调整输液的手一顿,目光对上了士兵另一边完好无损的脸,联想着此前未负伤的他大概是个清秀的小伙子。“那么你找到了吗?”“找到了”士兵说着,从破破烂烂的军装内掏出了一张照片展示给白蓁蓁看,语气带上了遗憾,“可惜我还没有把她带回家就被叫过来打仗了”照片上是一位捧花的少女,面向镜头,低眉浅笑的样子俏丽活泼。“护士小姐你说,我还能不能把她带回家?”白蓁蓁收拾着盘子里剩余的药物淡淡道,“能,当然能。四条腿的青蛙都能找到公主吻醒自己,你怎么就不能把心仪的姑娘带回家了?别担心,到时候她不答应我来帮你”小伙子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把姑娘带回家。他是骑兵旅的一名士兵,死在了德军的坦克之下,白蓁蓁没有帮上他,反倒把他的铭牌送回了家,把照片送还了那位姑娘。德军推进的速度快的没法想象,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占领了克拉科夫,广播电台播报着波兰政府于今日撤出华沙迁往卢布林的消息。连华沙都被放弃了,后方再也没有任何可供养精蓄锐一雪前耻的城市资源存在,战略上大势已定,波兰的未来没有光。四处都听得见轰炸和炮火,战地医院驻扎地一再转移,白蓁蓁记不起来上一次睡好觉是什么时候了。半个月的连日奔波,她从前雷打不动的睡眠神功现在被逼到只要一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就立马清醒过来。她曾亲眼见过一个医生,因为两天之内连续做了二十三台手术,精神高度集中高度紧绷了四十五个小时,第三天入了夜完全睡死过去,等到人们找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在德军的扫射中不幸额头中了一枪,尸体凉了一夜,再也没醒过来。医生以生命为代价让所有人都吸取到了教训,战场上醒不过来是真的会死啊!不开玩笑的!九月十七日,广播电台传来了苏联入侵波兰东部的消息。两个狼狈为奸的骗子拉起手来一左一右两相夹击,谁都能看出来波兰离亡国不远了。白蓁蓁跟着红十字协会在二十八号转移到了完全沦陷的华沙城内。街道较之她离开那时更为空旷萧条,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华沙大学被炸没一半。月初从此处启程至格但斯克的二十五名学生志愿者,完好无损活的回来的只有三个,在战场上不幸死去的那些学生,她连名字都分不太清。即使回到华沙,她也没有机会回到科罗尔家继续开他们的面包店。她必须整日整夜地待在医院里,从担架上转移患者,推患者进手术室,蒙上白布记录死亡时间或是将其推入病房,上药换药包扎成了她日常的全部,她忙的连轴转,一次也没抬过头,一次也没发现过二楼栏杆上的弗朗茨,他静静守了她许久。他记得白蓁蓁素来讨厌黏糊糊的血染在身上的感觉,可如今她身上的衣服每天都是脏兮兮的;她爱惜她那漂亮如缎子的长发,可如今随意地盘在脑后,不听话的发梢从护士帽底下翘起来,看起来滑稽的很;她爱护她那双金贵的手,不肯切土豆也不懂得握枪,喜欢涂着花里胡哨的指甲油,五指细细长长,像青嫩的水葱似的,可如今卸干净了所有的指甲油,安瓿掰的比谁都顺手。他喜欢白蓁蓁穿红色,穿红色显白,站在阳光下鲜明而热烈的视觉冲击总会让他想起花房里同样鲜明热烈的蔷薇和玫瑰。现如今他看着那抹被血色侵染的纯白护士服,只觉得由衷嘲讽,同样是血,他在杀人,她在救人。第25章护士长神神秘秘地把白蓁蓁拉到了走廊,用警惕的视线扫荡了一遍四周,发现各自忙碌的众人无暇顾及角落里发生的一切,护士长这才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话语间透出浓浓关怀。“白,你最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事?二楼那位德国军官为什么紧盯着你不放?”“德国军官?”德军占领华沙之后火速征用了医院,二楼也是病房区,能看见德国人并不奇怪。白蓁蓁探出脑袋往二楼上瞧,狭隘的视野中只看得见几位国防军军官正在闲聊,看军衔可能是少尉和中尉,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您是看错了吧?我还没去过二楼病房,一个德国人都没看见过”见她不信,护士长的神情严肃起来,“孩子,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他都盯了你一整天了,多琳,多丽丝,她们也都发现了!”白蓁蓁分不清护士长口中的多琳和多丽丝都是谁,可能是最近总跟她排到一块儿两个女孩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