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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羡煞人。她也躺在被子里,盯着兵器架发呆。上面的那柄剑是她最近的佩剑,三尺余长的汉剑,百炼钢锻打而成,锋锐难当,但在这一路的频繁作战中,剑身也有了一些伤痕,待有空时,该送去铁官处重新保养一下。下面四尺余长的那柄剑,剑鞘仍在,剑身却已经断裂了,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当她思考这样的问题时,她的目光还是会忍不住看向它。它会怎么说?它会说刘备与袁绍是迟早要有一战的,哪怕田野荒芜,哪怕白骨盈野,哪怕千里无鸡鸣,这一仗一定是要打的。因为这个国家实质已经分裂了,不管是谁想要重新令它重新成为一个大一统王朝,仅靠王道是不足够的。如果那些争霸的诸侯已经年老去世,换了一个不争气的,不曾经历过战阵的继承人上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但无论是袁绍曹操,还是江东的孙策,都是年富力强的人,他们出身或许高贵,或许平凡,但都是从血里杀出来,泥里滚出来的,他们谁也不会心甘情愿被别人吞并。她这样混沌而模糊地想,如果她的士兵都能回来,如果她有一万训练有素的兵马,她可以全据青州。……但真的太累了。无论是她,还是主公,亦或者这片土地,都太疲惫了。他们已经将领土扩展了一倍有余,但在新获得的领土上没有农夫与良田,只有流离的饥民、白骨和荒土。他们需要人口,需要粮食,需要经营……他们需要时间。炭火烧得很暖,她带着许多复杂的心思,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袁谭此时才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整个人似乎躺在被子里,又似乎浮在半空中。外面有脚步声,有树枝扫落枯叶的声音,偶尔还有寒鸦三两声。……这里听起来不像泰山,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受了伤,因为他半个身子都在沉沉的钝痛之中。不过这一点他很快就确认了,他想要伸出手时,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他明晰自己伤在臂膀上。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听到声响,有人走了过来,轮廓刚开始模糊,然后变得清晰,连带着这间朴素得甚至寒酸的屋子也跟着清晰起来。那是个陌生的男人,苍头打扮,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走了出去。“袁谭醒了!”袁谭浑浑噩噩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冰窖之中。若他还在军中,怎么会有人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但他如何会被俘?他被俘后,又会被如何对待?他砍了祢衡的头,他砍了所有驻守千乘的士兵和民夫的头,一个活口都没留!……那些人也会如此待他吗?又有人走进来。这次是个蜡黄脸的小个子,一身直裾,两袖以束袖拢起,那双眼睛扫过来时,不像在看人,倒像在看什么猎物。“大公子醒了?”他笑嘻嘻地说道,“你睡了好几日!”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尔是何人?此处何地?”“在下刘豹,此处是剧城,”小个子依旧笑嘻嘻地,“大公子住得可惯?”袁谭用尚能活动的左手狠狠地攥住了身下的褥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尔欲何为?”“大公子何必担心,”小个子伸出手去,夸张地在自己的鼻子前扇了一下,“这里的人不敢慢待大公子的。”那只手轻轻地又放下了。小个子的眼睛瞄到了这个细微动作,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没变。“待袁公的人到了北海,大公子便可以回去了。”大公子用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望向了他。“速出!”那个小个子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了一步。“大公子不必担心太过,袁公是必至的,”他说道,“须知父母哪有不疼爱儿子的呢?”那两片嘴唇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袁谭已经渐渐听不到了,他捂住了胸口,难耐地喷了一大口血出来,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当陆悬鱼的兵马终于回到青州时,剧城下起了雪。在冀州军缓缓撤去数十里后,白雪将这片战场上的所有痕迹都温柔地掩盖掉了。孔融、田豫、陆白、狐鹿姑,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青州官员等在城南三十里处,待得快要堆成一个个雪人时,终于在白茫茫的风雪里见到了旌旗的轮廓。“将军归来矣!”她跳下马,一步步走上前去。“我回来了。”在她身后,还有许多百姓艰难地跋涉在风雪里。他们也回来了。孔融似乎瘦了许多,田豫黑了点儿,陆白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但眼神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暂时没看到祢衡?她挨个仔细看看时,正有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了田豫的眉毛上。“……国让受伤了?”她伸出手去,指了指眉边的那一道伤疤。尽管有破相的危险,但田豫似乎一点也没有在意,听到她这样诧异的问话,反而微微笑了起来。第301章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尚未结束。比如旌旗上书镇东将军、费亭侯、兖州牧大字的曹操,他要面临的这场战争比起之前还要棘手许多。兖州已经下起了雪,而他所驻扎的钜野城中却未曾囤积足够的布匹,为他的士兵准备寒衣。曹操不得不下令,从城中征集衣物与粮食。即使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政令,曹操想得也很细致入微——比如说在军中找出钜野本地的士兵,给他们的亲人发放写明免除这次“赋税”的竹简。于是那些士兵可以感激涕零,流着眼泪守在营中,看着同袍扛回一匹又一匹的布,抱回一捆又一捆的衣服,而不必去细想那到底出自哪位亲邻故旧的箱底还是身上。这支兵马离开钜野时,带走了城中几乎所有的布匹和粮食,但那些饥寒交迫的平民要如何度过这个冬天,已经不是将士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前方不远便是鄄城,已经被董承困守了许久。是他们唯一的家园。当臧洪走进这座军营时,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军营的主人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皱眉,而是伸出手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这个体貌魁梧的大汉。“子源果然来了!”曹操大声地喊道,“见到你的兵马,我这颗心便有了底!”“使君休过誉了,”臧洪不自然地微微挣了挣那只手,“在下是奉袁公之命……”“本初是我兄,我岂不知?!但兖州眼下虎狼横行,除子源外,又有何人甘赴险境?!”这位小个子中年人松开了手,很是肃然地向他点了点头,“子源此恩,我岂能忘?”尽管一路奔波,样貌很是辛苦憔悴,但曹操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望向他时,那幅豪气干云的神采一瞬间便打动了臧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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