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突然又被他勒住了缰绳。陆悬鱼的矛没有戳向那头熊的上半身,而是躬身对着下面的熊掌戳了过去!他骑在马上,谨慎地在一旁看。第一次准头不是太够用,她扎偏了;第二次准头够用,但用力还是有点欠火候;这个角度确实有点刁钻,不练练很难成功;直看到第二头熊吃了痛准备逃走,被她掷出矛去,钉在地上,张辽才终于上前来。“你要练砍马腿,也不是这个练法。”“这东西不比战马更凶么?”“……这倒也未必,”张辽说道,“这畜生只有自己,马背上还有个骑兵呢。”陆悬鱼跑来杀熊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砍马腿。现在已经进了农历十一月份,按说已经是寒冬,熊罴都该冬眠了。但几里外的村庄不仅遇到过熊,还有小孩子被熊给叼了吃了,吃还不止吃一个,甚至常常地跑来吃。里吏带着壮丁进山搜寻过两次,没有什么结果,个头再大的猛兽也不会和成群结队的人类对抗。于是正四处找目标练练砍马腿技巧的陆悬鱼就留心跑过来了。张辽还是不明白,“都这个时节了,如何还有熊罴?”“食物充足,不舍得冬眠。”她说。“……食物哪里充足?”她拔·出矛,轻轻踢了那畜生一脚,“你猜?”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死人,还有许多仓惶躲进山里,却不知该如何求生的人。什么东西吃不饱呢?即使如此,这样一点小事也轮不到她这种位高权重的将军亲身涉险啊。但这个问题张辽没问出来,他换了一个方向。“辞玉为帅,当号令三军,自有宿将冲锋陷阵,不必担心马铠军之事。”他们牵着马,踩着落叶,慢慢往外走,有村民在几里外等着信。“我用宿将,”她问,“什么样的宿将能不死呢?”张辽皱起眉,“丈夫生世,不过马革裹尸而已,死有何惧!”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死为什么不值得惧怕呢?”她似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什么事所困扰。但当她终于开口时,讲的是一件令张辽感到陌生的事。“我有一个朋友,”她说,“你不曾见过,但它的确是助我良多的……”第506章她曾有一个朋友,助她良多,他却从来没见过。……这多少有点超出张辽的理解范围。因为他们俩相识已有十年了,初见她时,她还是个肉贩家的帮佣,谈不上需要什么谋略与决断。但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却确确实实提醒过她,开导过她,并且在她这一路上帮了她许多事。当她这样同他说起时,他们已经离了那片山林,走在了土路上。那几缕散落下来的头发飘在她的面颊旁,他频频侧目过几次,她才恍然察觉,随手将它们挽上去。她就是一边走一边做着这样需要分一点心的事,若是寻常人,一定要停下来才能将头发缠绕明白,若是士人,更是不仅要停下,还要寻一面镜子照一照,没有镜子,有一条溪流也能凑合一下,正一正衣冠。衣冠正了,才能身正心正——长辈与圣贤,不都是这样训导的吗?但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衣冠要不要端正体面。她的手指很灵活,就是那样随便地缠绕了一下,将几缕青丝固定在头带下面,就算完事了。脚步没有半分停歇。她还在讲着那位故友的事。她那位故友很厉害,她强调了一下。张辽的目光看着前方,但也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看看她,“有多厉害?”“就是很厉害。”他试探性地问一句,“比我如何?”她想了想,“文远之悍勇,当世鲜有人能匹敌。”张辽的嘴角忍不住就翘起来了。“但它不同,”她说,“此世无有能当它者。”张辽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很淡定,但里面透着一丝不自然。“这样豪杰,我却不曾见过,”他问道,“难道连名字也未听过?”她又犹豫一会儿,“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它也不算什么豪杰。”“……这般悍勇,如何称不上豪杰?”“它不是个好东西呐。”她很自然地说道,忽然话音又变高了,“下坡路,当心点儿!当心点儿!”张辽赶紧从那个趔趄中恢复了身形。“文远长年累月马上作战,”她很不见外地批评道,“连路也不会走了!”路也不会走的张辽很是羞愧,他实在不该听了那一句批评后吓了一跳,以至没当心脚下的。……但什么样的勇士,还是挚友,能在悬鱼身边混到这个地步?要知道她虽说领兵打仗时严苛些,可平日里是最木讷不过,宽厚不过的一个人啊!市井泼妇指着鼻子骂都不会发怒的这么一位女郎,那位“故友”得做了多过分的事才会被她不当人的骂!她既不愿说出他的姓名和去向,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做了什么令辞玉伤心的事吗?”“它要我做一个我不愿的选择。”炊烟渐渐从远方的村落间升起来了。“我若借了它的力,”她说,“天下不足平!”张辽猛地转过头看向她。这句话有些荒诞了。因为他看不出什么人能当得起这句评语。但这句话是陆悬鱼说出来的,它变得莫名可信。而她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却丝毫没有骄傲与睥睨,她的眼帘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那张平静的脸对着寒风,无端显出一股寒意。“有我在,”张辽说道,“还有子义国让,有云长翼德,还有子龙将军……勠力同心,何愁天下不定!”已经到村口了。早有村民跑了出来,中断了这场对话,他们小心翼翼问起有没有寻到那头熊,有没有打死它,打死了?那太好了!更多的村民点起了火把,带上各种家伙,准备连夜进山,将那两头畜生就地分尸,一家一块地带回来。真正完成食其肉寝其皮的报仇。她耐心地告诉他们那两头熊死在什么地方,这条路要怎么走。她没有再继续说起那位挚友,她只是在回城时偶尔出一下神,就好像自那个小村庄到许城不是只有一条路,而是两条。——带领兵卒攻破马铠军的武将可以有很多,不管选谁,都是其中的第一条路;她的那位“挚友”似乎变成了第二条路。但在她的眼睛里,这两条路都令她感到痛苦。而在刘琰眼里,两条路都很美好。那封信不是凭空出现在他家门前的,而是有人悄悄将信递给了他的心腹。据说送信的人穿着很是破落,衣衫褴褛的模样与街头任何一个流民都无不同,但他言行举止却丝毫不似黔首。那人身材高大,面目端正,举止进退有度,称得上彬彬有礼,心腹不仅如实地告知了刘琰,还特地闻了闻那封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