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不转睛望着这一幕,身边有人不安地动了动。“怎么了?”她问。“彼军中军军容甚整,”诸葛亮声音很低,“不见有何异动。”“刚打起来,”她很自然地说道,“能有什么异动?”“大将军不是说,袁绍军营啸刚平,立刻决战,必有蹊跷?”“是没错,”她说,“可到底有什么蹊跷,对面为什么要让你看出来呢?”小先生暂时陷入了沉思,而她的目光扫向另一侧的张辽。张辽离她很远,正在一群骑兵中间门,但仍然敏锐地接收到这个眼神,转头冲她笑了笑。今天的张辽也同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弱者在面对强者时,大部分情况下是没什么机会的。只要对面不降智,天时地利人和方面自己也没占什么决定性的优势,那就是只能蛰伏。但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机会。比如说从冀州军选了今天出来打仗,再比如说前军完全不做任何掩饰,摆出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势,种种迹象都很蹊跷。时间门是完全站在袁绍一方的,他可以等,等半个月,一个月,等到新兵补充进来,以绝对的优势兵力耗死她,再从容南下。他完全可以一路追她追到长江边上,期间门无论是刘表刘勋,亦或者镇守江陵的张郃高览,都没有能力阻挡大军的脚步。所以他为什么要急匆匆出来决战?——这是一个机会,或许转瞬即逝,因此她必须沉住气,必须看得分明,必须一鼓作气,抓住这个机会!袁绍的中军一片平静,前军步步逼近。混战还在继续,机会尚未出现,她还得等一等。她的士兵在不断倒下,前排倒了,后排立刻顶上,伍长倒了,队率必须拿起钩镶。他们都在等待。她用耐心去等。她的士兵用命去等。每一分,每一秒。袁绍也在等。他的眼睛有些花了,目光只能追随着旗帜,模糊而混乱地判断方向。但他仍然正襟危坐在他的位置上。他穿着他的铠甲,不是临出征前工匠们新做好的,精雕细琢十分华美的那件,而是陪伴他很久,稍稍有些磨损的一件。铠甲不能给他力量,但在其他人眼中会有不同的含义。士兵们觉得那个统领他们统一河北的统帅又回来了;世家则觉得他们的主公身体恢复得不错,又有了亲临战阵的可能。他们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袁绍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几次都要摔下胡床。他到底还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支撑住了。“此何时耶?”他的声音依旧稳重浑厚,只带了一点旁人不易听出的颤音。亲随立刻回答了他:“主公,辰时过半。”他皱了皱眉,“前军尚无回报?”有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后,很是恭敬的语气响起。“陆贼步步后退,败相已露,牵招将军必不至令主公久待。”“后退多少?”周围好像有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公可是有所不满?”他哪里是有什么不满!他的眼睛那样花,已经看不清远处纷乱的战场!他只想要一个回答罢了!袁绍的拳头默默攥紧时,荀谌忽然出声了。“已有二百步。”二百步远,陆廉已经后撤至营下!不错,她的兵马经过多日的车轮战,也该枯竭了!她还拿什么与他相抗衡!主公的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如释重负:“传令,中军向前!”他高声道,“马铠兵待战!”陆廉的前线在逐渐崩溃,这一点是没错的。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杀死,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逃亡。临时被提拔起来的军官无论是威信还是经验都不足以拯救这支兵马,它迅速几个点的崩溃变成整条阵线的崩溃。周围又有人惊慌失措地嚷了起来,纷杂吵闹。——他们要不要去投奔袁公啊!——战场就这么大,绕开几十里路,跑过去就行!——行是行,哪来的脸,哪来的钱!他们的声音传不进陆悬鱼的耳朵里。她依旧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注视着自己最后的军队像退潮时的海浪一样倾覆破碎。【那是怎么回事?】【前军和左右翼怎么脱离开了?】【袁绍的中军,为什么此时才下场,又走得那么急?】她听到自己问自己的许多个问题。直到那些问题渐渐汇聚成一个明晰而荒谬的答案。……那是她想要的答案吗?第578章所有陆悬鱼能看出来的问题,牵招一定是更早发现的。但他没有办法。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调整自己的前军与两翼的距离,但这毕竟不是日夜操练的表演项目,那些校尉不曾受他恩惠,不曾与他同甘共苦,他们每一个对自己营的士兵都有不同的要求,他的命令下达到营,再由校尉传递给士兵时总要慢一拍,他怎么能指望如陆廉一般如臂使指呢?但他仍然暂时居于上风。陆廉的前军已经渐见溃败,冀州军也准备驱赶前军溃兵,冲散中军。双方前军都已经不如当初,这片战场也是如此。他们都很疲惫,而这方圆数十里又充斥着恶臭的气息。有人摔倒了,来不及爬起来,先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吐特吐一阵。运气好的抹抹嘴,拎着长刀继续冲上去作战,运气不好的,一弯腰一低头,一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这再也不是什么大汉精兵的巅峰对决,这是在泥巴里打滚。他的士兵体力更胜一筹,因此能够压制着对面的士兵,但终究都是一脸一身的烂泥,难看之至。这个疲惫的中年武将想到这里,将目光望向远处被中军重重保护的大纛。她的前军士兵正在溃败,正在死去,而她无形无质的目光似乎仍能穿透战场,扎进他的心里。她是不会败的。越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地,她越有绝处逢生的决心和意志!所以他不能——他不能给她这个机会!他必须将战果扩大!必须一鼓作气,用溃兵冲散中军,将前军与两翼一同压上,为主公的马铠兵创造决胜的时机!太阳一动也不动,有乌云缓缓而过,将这一刻暂时冻结住。陆廉的前军开始推推搡搡,有人要跑,有人要拦,短暂地陷入混乱,但不会持续很长时间。要么她亲率中军压阵,如她在过去十数年里做过的那样,要么她就只能做好撤回大营打攻坚战的准备。但这两招,牵招都已做好准备——他令两翼包抄,驱赶陆廉自己的溃兵,冲垮自己的军阵时,主公正可放出马铠兵!若她准备困守孤城,那更是不战而降的行为——青徐兖豫四州兵力枯竭,遍地狼烟,她是再也找不到一支援军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