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倾颓,朝廷困苦,”黄承彦说道,“大将军何以为小仁而忘大义?”她皱皱眉,“不然呢?”如果说养活那万降卒是小仁,那选择大义是要如何呢?黄承彦看着她:“玄德公身侧,并无应侯。”……看起来她大话说早了。应侯范雎,是秦昭襄王身边一位能臣。虽然很能,但也很有睚眦必报的性情,除了替主君干活外,还可以帮忙干点脏活,比如出主意逼死白起,而后才有白起那句“我固当死”和杜邮自尽的下场。所以这位名士的未竟之语很明显了。“我不是白起,”她说,“我不杀降的。”黄承彦紧紧皱眉,“若是大将军为降卒所累,岂不为人所讥,为妇人之仁?”“你杀过人吗?”她问。对方愣了一下,“大将军此意……”“我是说,”她重复了一遍,“你亲手杀过人吗?”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有点不太好。司马懿似乎很想起身劝阻,又被诸葛亮拦住了。这位使者的神情冷峻严肃起来。“不曾。”“那你怎么能劝我杀死万人?”“若我亲手——”“若你亲手杀过人,杀过一个你根本不知道名字,因此无仇无怨,只是被迫上战场的人,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她说道,“那也不代表你心性坚毅果决,只能说你这个人全无心肝。”对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时,她已经站起身走向帐门。帐外已近黄昏,有士兵列队走过,还睁大眼睛向里望了一眼。“请吧?”她说,“还等什么呢?”黄承彦怒气冲冲地起身一拱手,步并两步走到帐门口时,突然停住脚。“大将军这般威风,在下今日算是领教了!”他大嚷道,“这岂是向荆州求借粮草!我看分明是倚兵强索!想要迫得景升公低头罢了!”……不是,这人怎么乱扣帽子的?但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嘴,黄承彦就大喊一声“告辞了!”匆匆走了,连个让她回嘴的机会都不给。……就好气啊!但是当她放下帘子,转过身怒火高涨地准备为这次失败的交际发表点什么总结时,张辽和太史慈跟她同一阵线,还在沉着脸,诸葛亮和司马懿却一起露出了微笑。“恭喜大将军得承彦先生之助!”诸葛亮快乐地嚷道,“降卒粮草无忧矣!”……她呆呆地站在帐门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司马懿已经快手快脚底跑到帐门处,将帘子又掀起一条缝,探头探脑,左右看看,才一脸放心地重新放下帘子。“……你做什么?”“此计不足为外人知晓。”“……什么计?”“自是派兵领万降卒南下,往荆州‘就食’啊!”你不是不给粮食吗?我把这群饥肠辘辘的大兵给你送过去,你给不给啊?翻脸?你可想好了,你已经蛇鼠两端一回两回回了,再翻脸,你这脸真就要不得了!第591章这个计策其实很简单,但对于陆悬鱼来说还是稍微有点烧脑。首先她不明白黄承彦为什么不好好和她说话。关于这一点,诸葛亮讲得很清楚,“承彦先生与刘景升皆娶了襄阳蔡氏女,因而承彦先生虽不惯俗务,却与刘景升关系亲厚,非同寻常,他既有这一层关系,又被寄以重望,来此军中自然是为刘景升做事,岂能为大将军出谋划策呢?”她摸摸下巴,感觉有点轮廓了。黄承彦性情高洁豪爽,虽然不能公开为她出谋划策,但一番试探后很是敬重她——“我那么说话,”她有点迟疑地问,“他也敬重我?”“大将军适才言辞有何不妥之处吗?”她的两只手拢在一起,手指纠结地搅来搅去,“我这人说话不太客气。”小先生笑眯眯地,“世间善言者多矣,如大将军者只一人尔。”“先生的意思是,”她顺嘴就问出来了,“是说天下只有我这么不会说话,所以黄承彦先生觉得很稀罕,就很敬重我吗?”……小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胡搅蛮缠了,继续正文。下一个问题是,黄承彦有心想帮,但该怎么帮。这十几万石粮食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但刘表一定是有的。众所周知,行军打仗用的粮食是一定比屯兵某地消耗的粮食要多得多,他既然有兵,就自然会囤粮。一个以州牧身份行僭越之举,郊祀天地的人,怎么可能不征兵征粮呢?他的梦想可狂野了!……这个话不是诸葛亮说的,是司马懿见缝插针了一句。恐怕刘表粮仓里的粮食都要发霉了,他也要坚持着继续囤着,就为那个狂野的梦想。他才不会大批借出粮草呢!万一袁绍又给刘备打死了呢?万一刘备自己就死了呢?刘备可没儿子!“惜乎刘表不知兵,”司马懿从容地吐槽了一句,“他是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出兵北上的。”她又挠挠头。“你如何知晓?”“明公与曹孟德相争时,刘表尽有时机,却只作壁上观,”司马懿笑道,“而今他年岁既长,胆气愈寒,难道还有什么作为吗?”于是这个计策就隐隐浮现在几个坏家伙脑海里了。……诸葛亮不算,人家那是合理的运筹帷幄。“刘表有争雄之心,无兵戎相见之胆略,大将军只要遣人领兵三千,送降卒南下,不消襄阳,多半行至宛城,刘表就当遣使送粮了。”她左手敲在右手手掌上。“我完全明白了,”她说,“但黄承彦为啥要骂我。”诸葛亮和司马懿一起露出了“那你明白个屁”的神情。但这个答案非常简单:“大将军遣降卒南下,足以令刘景升大病一场,”诸葛亮道,“这可不能与承彦先生有所牵连啊!”那人家当然要大声嚷嚷,表明跟你不在一条船,不是一颗心,坏事都是你干的,可没有他的份哪!“那这么说,我算是错怪他了,”她犹豫地说,“我应该去他帐中赔礼道歉吗?”四只手一起挥动起来,“千万不必!”营中点起灯火,星星点点。她匆匆忙忙地穿梭在营中,到得主公暂居的帐前时,有幽州老兵正凑在帐外支起的一个小炉灶前嘀嘀咕咕,一时没见她来,于是有零星几个字词就飘出来了。陆悬鱼脸色忽然一沉,“主公生病了?为何不报之我?”几名老兵一瞬间脸就青了。“没生病?”她狐疑地问,“那你们说什么熬药,说什么调养?”几个人互相瞧瞧,眼神都有点微妙。“主公无甚大病,”他们小声道,“大将军勿忧……”她指着那只正在沸腾出药香的陶锅,“那这是什么?”谁也说不出话了。“是不是下痢?”她又问一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