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妇人走上公堂, 跪了下来。丛知府问她:“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家小姐?”那妇人转头朝南枝上下一打量,随即跪拜道:“回大人,虽时隔日久,但老奴不会记错,这正是从前薛府的三小姐薛眉涵,且老奴手上曾有过薛家夫人的画像,此女面容与薛家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正是薛望之女无疑。”丛知府又将惊堂木一拍,看向南枝:“证人证物皆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讲,莫非真要请上这堂上的刑罚,才能问出你几句真话来,还不从实招来!”南枝瞧眼那妇人只觉得面生,即便相隔已有十年之久,也该有些印象,她却确信从前身边并无这个奴婢,况且她竟指认自己为三姐,可见哪里知道实情,想必是受人前来指认她的。而以区区一个奴婢之言,一个薛夫人的画像,都算不得铁证,这丛知府却草草办案,南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本想着借机拖延一二,或许等到陆伯父下衙,还有一二生机,她原以为是自己哪里露出的马脚让对方握了证据,这才被检举,如今看来,即便今日自己不是真正的薛眉泠,只怕这也难逃这罪名了。是非黑白颠倒不分,父亲当年蒙冤入狱,跪于堂前受审之时,是否也如自己一般觉得荒唐可悲,愤懑无奈?丛知府只想尽快了解了这个案子,刚想扔出一个责打的令签,却有差役匆匆进来,与他耳语几句,丛知府脸色大变,急急离离了公堂。南枝有些不明所以,约莫在堂下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丛知府再回来时却已是换了一副脸色,竟亲自起身将她扶起来,手却又不敢真碰到实处,只道:“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林姑娘快快请起,想必受惊不小,不妨到堂后用些糕点茶水,一会儿必派人将姑娘好生送回。”又指着那妇人道:“这刁奴竟敢信口开河,此件事由本官料理,必给姑娘一个交代。”南枝也不与他为难,到了后堂后,见摆上来的茶水点心亦不敢多碰,原本觉得或许是陆伯父出面,可想想,如果论品阶,丛知府在陆伯父之上,何必如此畏惧。心中蓦地想起一人,心口处一突,却忽觉身前光束被遮挡,南枝缓缓扬起头来,那人背光而立,依旧如高山般巍峨。她这些年也多少听过些,听说他已做了大都督,掌着数万的兵马,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比起从前积威更重。南枝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兴济县,逃跑后被他捉回马车上,有种周而复始的宿命感。她听见自己平静地开了口:“是你吗?”“不是。”“我只是,又旁观了一回。”南枝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南枝,树欲静而风不止,随我回京吧,只要你答应,我就替你父亲洗清污名。”“好。”南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是脸色却愈发苍白,齐敬堂本能地想伸手摸摸她发凉的脸颊,南枝却偏过头,冷冷躲了他的手。“你何必兜这样大一个圈子。”南枝走后,圆石从屏风后转出来,看着自家主子那孤寂的背影有些心疼:“主子,你为何不告诉南枝姑娘实情,明明您早在来杭州府之前,已上了折子求陛下重申当年薛家的案子,又以抚恤补偿的名义,替南枝姑娘请了一个县主的名号,不就是想护她周全,如今又何必……”“你不明白,我得让她怕我,她才肯听我的话,回到京城,受我的荫蔽。”起初,他也只是想借李念的身份悄悄地靠近她,只要能见她几面,说上几句话,他已然知足,不敢再心生妄念。可看她一次次陷入生死之际,那股莫大的恐惧便又浮涌上来,他便知道陆家护不住她,那便由他护她余生安稳,哪怕为她所恨所怨。***陆夫人正从妆奁中挑了只东珠流苏簪,替女儿戴到鬓间,又选了一对儿做工极为精巧的玉蝉,替女儿压在鬓边。左右端详一二,见女儿杏眸桃腮,水灵灵的模样,便心生欢喜嘱咐道:“明日你便穿那身鹅黄色的裙衫,最显娇俏,待明日叫你哥哥将你谢家哥哥引至花园里,你去见他一见。”“届时不必过于拘谨,这个年纪的儿郎总归是喜欢活泼些的女孩子,却也不能上赶着,你不知道男人,太容易到手总归不知道珍惜。”“你放心,你谢家哥哥再怎么样,日后也是要走仕途的,怎么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待日子久了,他自然会将那林湄忘却,我女儿这般出挑,不信他看不上。”陆蓁蓁看向镜子,也抚着鬓边的玉蝉,嫣然一笑。母女两人正其乐融融,忽地丫鬟进来禀报说林姑娘回来了,陆家母女顿时变了脸色。“怎会?”他们陈家早已捏住了那丛知府的把柄,他怎么可能不尽心为陈家办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丛知府虽是自己丈夫的顶头上司,却从不敢轻忽陆家。他也年岁见长,只等着他一卸任,这知府的位置便是自己丈夫的,如今究竟哪里出了变故?陆蓁蓁也气恼地将头上的玉蝉一拽,“哐当”一声掷到妆台上,上好的白玉质地碎裂开来。正在此时,却又有丫鬟急急通禀:“夫人,夫人!宫里来旨了,说是让您带着府上的人全部准备接旨,那传旨太监还着意提到了林姑娘,说让她务必前去,有旨意给她。”陆夫人听得不明就里,一时却不得多想,忙派人去将衙门里的丈夫叫回来,又传令命众人焚香更衣,一起到明堂内接旨。只听那传旨的太监高声传唱:“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先杭州知府薛望贪污筑河堤款一案,一月前由三司重新审理,裁定薛望无罪,乃受奸人所害,其后亦有百姓门生为其鸣冤不平,力证其清正廉洁。先皇曾受奸人蒙蔽,朕亦未尽劝谏之责,令忠正之臣陷于泥淖,任奸邪之徒蝇苟于庙堂,朕思之甚恸,今证其清名,追谥从一品少师一衔。另闻其有一女尚存于世,特封嘉宁县主,赐居京都县主府。另嘉奖陆府庇护遗孤之举,赏锦缎千匹,钦此。”“陆大人接旨吧。”陆通判上前接过,众人一起跪拜谢恩,待接旨完毕,陆通判这才站起身,擦擦额上的汗,请了传旨的公公入府上喝茶。他本听闻事关薛家,以为是藏匿罪臣之女的事迹败露,要降下罪旨来,不想峰回路转,竟是道加赐的恩旨,一时内心畅快,为旧友终于得证清名而开怀。而另一侧陆夫人却脸色发僵,却也不得不强撑起笑颜,同众人一道给南枝祝贺。因着齐敬堂的缘故,南枝事先知道了为父亲平反的事,却不知另有道旨意将自己奉为县主,不过想想一个空架子的县主有何用,在齐敬堂面前还不是毫无反抗之力。正想着,那传旨公公却走过来,行了礼道:“先恭喜县主了,县主今日好生歇歇,明日一早,便有使臣来接县主回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