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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盏,提督府内灯火一夜未熄。天亮后,前来吊唁裴玄霜的官员齐聚灵堂外。哀乐凄婉,白纸漫天,哭声连绵不绝。官员们表情凝重,庄肃地将一沓一沓的楮钱放入火盆中。他们皆为武安侯谢浔的亲信,虽未见过裴玄霜,却知其极受谢浔宠爱,是以,即便知晓对方身份低微,依旧放下身段,前来吊唁。可是,直到圆日高悬,众人也没见到武安侯的身影。莫非……传言是假?否则的话,谢浔为何出席这位裴姨娘的丧仪?众人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置喙什么,默默祭拜亡灵。眼看着一波波官员带着狐疑的表情离开,白总管终于坐不住了。他壮着胆子来到琅月轩,一进门,便看到了面容憔悴而冰冷的谢浔。“侯爷。”白总管躬身拱手,“侯爷,前来祭拜裴姨娘的宾客都到了,侯爷是否……”话说一半,他猛地收住了话音。双手搭在膝头,端坐在榻上的谢浔斜斜扫了他一眼,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他的身侧,躺着同样没有一丝温度的裴玄霜。一日已过,裴玄霜依旧躺在琅月轩里,连副棺椁都没有。白总管喉结滚了滚,仓皇低下了头:“侯爷,奴才知错了……”“你哪里错了?”谢浔嗓音瑟瑟,似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你身为提督府总管,按章程办事,何罪之有?”白总管抖了抖,莫名觉得谢浔话里藏刀。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且道:“侯爷,死者已矣,还望侯爷节哀顺变。”谢浔深邃的眸子里一片血红的网,干涸得如同一片了无生机的荒漠。“把他们都轰出去。”他垂着眼,死气沉沉地道,“把前来吊唁的人,轰出去……”白总管皱了眉:“侯爷,这……”“怎么了?”谢浔睨着他,“你也想来反抗本侯了?”“奴才不敢!”白总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侯爷,只是、只是前来吊唁裴姨娘的,都是侯爷的亲信啊!着实是……怠慢不得。”谢浔冷冷一哼:“什么亲信,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而已。”他转过头,看了看裴玄霜柔宁的睡颜:“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本侯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谁在哭?”他猛地瞪大眼睛,愠恼道,“把他们打出去!通通打出去!谁再敢在本侯面前哭嚎,本侯便要了谁的命!”白总管闻言一愣,急忙来到院子里,吩咐侍卫将哭灵的奴才轰了出去。始终在裴玄霜榻前默默垂泪的秋月瑟瑟发抖,她极力压下眼中的泪光,跪在谢浔面前道:“侯爷,您就让主子入土为安吧,奴才求您了……”“入土为安?”谢浔攥紧裴玄霜的衣袖,力气大得仿佛想将榻上之人捏为齑粉,“她害得本侯不得安宁,还妄想入土为安?”他寒岑岑地一笑:“做梦!”秋月怔怔地望着谢浔,低下头,悄悄拭去了眼中的泪水。第三天,谢浔依旧没安排裴玄霜下葬。第四天,依旧如此。四日来,谢浔目不交睫,滴水不沾,固执地守在裴玄霜身旁,也不知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太阳落下升起,荼蘼凋谢又开,一切都在周而复始地变化着,唯独谢浔与裴玄霜分毫不改。裴玄霜死后的第五日,齐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颤巍巍进了琅月轩的院门。当老人家看到躺在榻上,早已断气的裴玄霜,和与死人没什么两样,颜色憔悴,面容枯槁的谢浔时,险些撅死过去。“孽障!”齐老夫人用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你这孽障真真是想气死我!人家不愿意嫁你,你将人家强掳了来!既强掳了来,为何不好好待人家,逼得人家吞金自尽!”齐老夫人说完便有些站不住,倚着奴婢歪坐在矮榻上,且气喘吁吁地将谢浔瞪着。谢浔不动如山地坐在裴玄霜身旁,面无表情地道:“祖母怕是被谗言误导了,孙儿从来没有虐待过裴氏,孙儿对她宽待有加,宠爱有加,是她自己自甘下贱,受不起孙儿的这份恩宠。”“自甘下贱?”齐老夫人气得嘴角发抖,“裴医女是自甘下贱的人吗?她正是因为不甘下贱,才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了你!如今,她死了,魂归离恨天,你还拘着她干什么?困着她干什么?浔儿,她可是祖母的恩人啊!你、你怎么能这样……”齐老夫人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握着拐杖的手颤啊颤啊,沧桑尽显却矍铄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好端端一个人啊,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啊……”谢浔无动于衷地听着。齐老夫人焦眉苦脸地看着谢浔:“浔儿,你听祖母的,快些将人葬了,少造些孽吧!”她苦心婆心的劝导并未得到谢浔的回应,齐老夫人神情一僵,登时变了脸色:“浔儿,你听到祖母的话没有?”卧房中站满了人,却是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好一会儿才响起谢浔阴鸷沙哑的声音:“祖母,你怎么只心疼她,不心疼孙儿呢?”他看着裴玄霜,“这个铁石心肠的混账东西,将孙儿当成泥土一样的践踏,孙儿怎能轻易饶恕她?”齐老夫人苦着脸:“她如今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谢浔目光沉了沉,便又不说话了。齐老夫人哀然叹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浔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注定是强求不来的。若能回到过去,祖母宁愿死在玉蜂山下,也不愿为裴医女所救,省得你们相识相认,结成怨侣,彼此折磨。”说罢,齐老夫人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两滴眼泪。她擦了泪,再看谢浔,只觉得她那意气风发,卓尔不群的孙儿快要陪着榻上的女子一起魂飞湮灭了。他面如土色,披发散缨,双目涣散无神,哪还有昔日的半分风采。齐老夫人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哽咽着道:“自你双亲离世,祖母还从未见你如此失意过,颓丧过。浔儿,你这个样子,祖母看得实在心疼,你就当心疼心疼祖母,将这件事,将这个人放下好不好?”“放下?”谢浔狞笑,“不,祖母,孙儿放不下。”他徐徐抬手,不偏不倚地指着裴玄霜的脸:“此女将孙儿玩弄于股掌之中,背离孙儿,出卖孙儿,反复践踏孙儿的尊严,孙儿岂能放过她?”齐老夫人一愣。谢浔唇角一勾,继续道:“即便她死了又怎样?人们不是常说,不得好死吗?孙儿便让她……不得好死。”齐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浔儿!你莫不是疯了吧……”谢浔诧异地挑了下眉:“疯?孙儿没疯。孙儿只是想亲眼看着这具尸体慢慢腐败,想看着她面目全非,肠穿肚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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