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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她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合上眼眸,她仿佛成了风。跨越山川、盈然天地的风。整座钟神山都像是她的归乡,是她的一部分,拥抱她、服从她,也挚爱她。这一定就是翁拂所掌握的上代山鬼的元灵。曲不询是剑修,可这个镜匣精密非常,只有对法术极其精通的人才能御使,他催动不了,必须给她。沈如晚的唇微微颤着。“我没灵力了。”她连说话也断断续续,羸弱无力,可言语却冷凝,像是冰冷的调度,“帮我!”曲不询没有半点犹豫。他五指一拢,覆在她白皙纤细、因脱力而青筋骤起的手上,源源不断的灵力渡了过去,像是春潮注入干涸的河床。漫山遍野的草木一瞬褪去,轰隆崩解的峰峦摇摇晃晃,像是早已力竭却又不愿跌倒的病弱身,几度濒临崩摧,却又险险维系。在让人目眩神迷、惊恐万状的坠与立之间,这座威可擎天的北天之极竟越摆越正,耗尽无穷个漫长恐惧的须臾后,颤颤巍巍地立住了,稳稳地伫立在十二峰之中,重又巍峨。只是,从前在这钟神山十三峰中,它本该是最高不可攀的主峰,经过这一番崩解摇晃,峰峦也坍缩下去,矮身伏在群峰之间,倒成了十三座山峰里最矮的那一座。沈如晚的手指已脱力。她只觉浑身绵软,握不住那镜匣,全靠曲不询紧紧握着她的手,这才没让镜匣脱手飞出去。这身躯也成了桎梏她的峰峦,沉沉地压着她站立也不稳,潮水般的疲倦将她淹没。她微微向前倾去,靠在曲不询身上。“我好累。”她喃喃地说。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她听起来竟然像是在撒娇,可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去细想。曲不询用力将她圈在怀里。“沈师妹,”他抬手,轻轻抚过她脸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冷肃卓然,可眼神却比什么都专注,他慢慢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修士里,最了不起的那一个。”沈如晚些微迷惑地望着他。“最了不起的一点是,你自己居然从来没这么觉得。”他低低地说。沈如晚累得想不通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哭了吗?”她问他,想起方才颊边的一片冰凉。曲不询沉默地摊开手。他掌心是一片淋漓的血红。沈如晚怔了一下。他没有受伤,所以血是她的,他抚过她脸颊,抹去了她颊边的血。怪不得她浑身都疼,原来连眼里也流了血。可她只是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闭上眼,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周围只剩下簌簌的风雪,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不知是谁在这一场山陵崩摧的浩劫里失了所爱、丧了亲友,也不知是谁埋骨于冰川之下,从此亘古永寂,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打扰他、记得他。这一程风雪里埋葬的,会有她的亲友吗?她又是否会融入这哭喊声里,也肝肠寸断呢?沈如晚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这一刻她太倦了,唯有眼眶酸涩,深藏在曲不询宽阔的肩膀下,把他衣襟也沾湿。“修仙、修仙,修的到底是什么仙呢?”她轻轻地问。既不兼济天下,也不清心寡欲,修这神通又有什么意思?难道只为了逞凶斗狠、让生灵涂炭,把苦厄强加给不如自己的人?曲不询垂下头。他的下巴搁在她额头上,有点用力,仿佛昭示他当真在她身边。他没回答,沈如晚也不需要回答。“曲不询。”她把头埋在他肩头,忽然叫他。曲不询声线沉沉,安定沉凝。“我在。”他说。沈如晚安静了一会儿。可没多久,她又叫他,“曲不询。”曲不询如一地应答。他说,“我在。”沈如晚叫了他很多声,多到她自己也数不清。曲不询也应了她一声又一声,无穷无尽的耐性。一声声后,她声音也慢慢轻了下去。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已沉沉昏睡。可到最后,像是生怕被谁听见、又惊走了谁一般,她用微不可察的声息,只在唇边拂了一下而已,轻得不可思议——“长孙师兄。”她叫他。曲不询忽而没了声音。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如一,蕴藏着无端让人安定的力量,慢慢地说,“我在。”“沈师妹,”他说,“我一直都在。”第89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一)陈献和楚瑶光找到沈如晚和曲不询的时候, 沈如晚静静地靠在曲不询的肩头,动也不动。曲不询圈着她,靠坐在嶙峋的岩壁上, 眼眸半张半阖, 神色莫名地望着山外喧嚣。明明是两个神通能摇山撼海、威势引万众瞩目的丹成修士, 在山崩陵摧的大戏散场后,竟然就这么随意地席地而坐, 不曾去管那些好奇或憧憬的目光, 平平淡淡,好似又一个寻常日夜。陈献看见他们, 张口想要唤一声,被曲不询瞥见,微微摇了摇头, 看了沈如晚一眼。于是陈献又识趣地闭上了嘴。走到面前, 陈献用气音问,“沈前辈怎么了?”曲不询垂眸望着沈如晚额前一点碎乱发丝。沈如晚是太累了, 灵力和神识都透支,精神一直紧绷着,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支撑不住,靠在他肩头就匆匆昏睡过去。对于一个丹成修士来说,落到这种狼狈境地,也实为罕见。“你们那儿有疗伤的灵药吗?”曲不询问。楚瑶光备了一些带在身上,立刻取了出来,陈献在那里瞪大眼睛, 看了沈如晚一眼, 小声说, “沈前辈受伤了?”受伤的不是沈如晚。曲不询示意楚瑶光搭把手扶着沈如晚,又朝陈献招招手。陈献攥着白玉瓶走过去,吓了一跳。在曲不询的背上,横着一道手掌宽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狰狞可怖,让人心惊肉跳。“师父?你这伤也太严重了。”陈献没控制住声音,到底是药王陈家出身,一眼看得分明,“这是什么法宝留下的伤口?必须得拔除残留在里面的灵气才能上药,不然要疼死——大概就像硬生生刮掉一层肉那么疼。”可以陈献的修为,没法帮曲不询拔除。“师父,要不你自己来?就是在体内运行灵气,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逼出去。可能会有点慢,但不会留疤的。”话说到这里,陈献又注意到曲不询背上大大小小的狰狞旧疤痕,到嘴边的话不由又卡住了,“呃,师父,你怎么有这么多疤啊?”曲不询神色不变。“把药敷上去就行了。”他说,“我已经把伤口里的气息逼出去一大半了,剩下的太麻烦,直接上药。”虽说已经逼出大半作祟的灵气,可伤口里哪怕只剩下一点,也足够让人痛楚难耐的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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