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仰起下颌竭力遏制住酸涩的泪意,唇瓣微微翕合。“流萤,为本宫备水。嬷嬷,”她话音一转,邓嬷嬷立即散开慈祥讨好的笑意,闻声近前来。“嬷嬷,劳烦您老为本宫探路。”明斟雪渐渐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宜。邓嬷嬷喜笑颜开领旨下去安排,路过流萤身边时敛起笑意,不忘扔了个不善的眼色。她回头望了眼殿内那婀娜可人的身影,虽心有怜悯,一念及即将到手的银票与京郊百亩地契,终究还是狠下心决绝离去。明斟雪披着衣裳,在流萤的搀扶下试图下榻去往浴池沐浴。浸泡在温暖的水池中,温水缓解了身上的疼痛,满室氤氲着的水雾沾湿了她浓而翘的眼睫。轻抬玉臂撩起一捧水浇在雪脯上,明斟雪咬着牙关用力揉搓着胸前、臂上的痕迹,直搓的通红一片,掩去了一夜荒唐,方才憋着一口气停下动作。“陛下几时离开的?”“陛下寅时初起身,叮嘱奴婢等不许惊扰了娘娘,只招来大监伺候更衣后便去上朝了。”走的正好,寻的就是这么个时机。今日有大朝会,百官需得觐见帝王,独孤凛白日里定然抽不开身。适龄宫女出宫还乡,也定在了今日。明斟雪救不了至亲。但她也绝不会忍气吞声在深宫里苟活。家族蒙受不白之冤,亲人血流遍野,她又怎能装作若无其事在深宫中心安理得享受锦衣玉食,在一个不辩忠奸的暴君身/下承/欢。明斟雪不寄希望于独孤凛能放她去见至亲最后一面,只能自己私逃出宫。她要回家。她要逃离这块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四方天地,她想还父兄,还明氏一个公道。而不是被困在消息闭塞的深宫中,坐以待毙。为防止独孤凛发现她出逃后迁怒于坤宁宫众人,明斟雪早早帮他们寻好了去处。她支开安插在坤宁宫里的细作,收拾了贴身细软,和其余宫女一道戴上锥帽遮掩面容。负责清点人口的宦官捧着名册自宫女面前一一走过。“杨柳,年二十有四,尚食局二等宫女,祖籍袁州。”宫女开口报上名姓,执笔太监闷着嗓子轻轻嗯了一声,提笔在名册上勾了一笔。“江春儿,年二十有五,浣衣局正十品宫女,祖籍梁州。”……执笔太监走至明斟雪面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半边掀起的白纱,笔尖顿了顿。明斟雪忙效仿前头的宫女,刻意压低了声音,怯生生道:“曲流莺,尚服局宫女,祖籍江宁。”出宫的身份是事先编造好的,入了尚服局的名册,不会被查出漏洞。“啧。”执笔太监轻啧了声,并未同之前那般应声后在名册上勾画一笔。察觉到面前立着的太监久久立在面前,饶是用脂粉仔细改了几分容貌,又被帷帽垂下的白纱半遮着面容,明斟雪仍禁不住心头发紧。两只手紧攥着包袱,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掌心渗了层冷汗。执笔太监却还未有落笔勾画的意思。明斟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里衫。执笔太监也只是怔怔望着名册出神,压低了脑袋刻意避开明斟雪的目光,不敢直视她。双方眼神皆有躲闪,僵持不下。几息过后,耳畔传来类似鸟雀唧啾的声响,执笔太监这才如常“嗯”了声,笔尖一勾,抬脚离去。凝固僵硬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明斟雪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堪堪逃过一劫,心脏仍不安地剧烈跳动。按名册清点人口事毕,领头太监一挥浮尘,嗓音尖细绵长唱道:“各位随咱家来,出宫——”一行人排成队紧跟在宦官身后,即将还家的宫人们难掩欣喜,风中夹杂着窸窣的嬉笑声。明斟雪心下亦生出几分按耐不住的雀跃,不自觉加快了步伐。乌云滚滚,天色阴沉,风雨欲来。明斟雪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四下里潜伏着的危机。屋檐顶,回廊下,枯枝败叶丛中……短小的袖箭淬着剧毒,软剑雪亮的锋刃已然出鞘——箭矢所向,下一瞬便可血溅当场。正殿中,大总管孙进忠领着一帮宫人里里外外跪了个遍。本该在大朝会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独孤凛却破例出现在此。“启禀陛下,娘娘现下已出了内廷。”孙进忠额上豆大的冷汗直冒,心里不住暗呼“祖宗”。皇后娘娘真是位活祖宗!连天家的恩宠也不稀罕,折腾个什么劲呢?孙进忠想不明白,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皇后,娘娘她偏还一心想往外逃。这不是在打皇帝耳光么!独孤凛负手而立,神色不明。“陛下,影卫来报,世家的死士已潜入宫中,埋伏在内廷至城池一带,随时准备劫杀……劫杀皇后。”影卫头领藏风跪于下首,声音越说越低。四下寂静。孙进忠闻言猛然抬起头,膝行了几步靠近御前,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陛下不可啊,皇后娘娘虽有愧天恩,却也罪不至……”“罪不至什么!”独孤凛不待孙进忠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一心想逃离孤身边,孤给她机会便是。也让她自己看看清楚,没了孤的庇护,她明斟雪什么也不是!”“世族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后的位置,处心积虑挤破脑袋想往宫里塞人。她倒好,悍然对凤位不屑一顾!”“明家现下成了众矢之的,明斟雪私自出逃已然走漏了行踪,纵是孤不追究,世家也绝不会留她活口。”“孤倒要看看,明斟雪的命有多硬,能躲得了宫外虎狼的明枪暗箭。”左右明斟雪现下的身份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没了便没了,少了她一人又能怎样。后位空悬,世家自会主动献上品貌出众的名门嫡女入宫。坤宁宫会迎来新的主人,后宫会被更多的妙龄女子的欢笑声填满。她们听话温顺,温柔小意。不似明斟雪那般不知好歹,将他给的恩宠踩在脚下,对后位带来的尊荣不屑一顾。好像被他挂念着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挂念?脑海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独孤凛有一瞬的失神。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孙进忠。”“老奴在。”孙进忠将头伏的极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会掉了脑袋。“她如今……快到了承月门了么?”承月门是离开内廷后的最后一道门,从此门而出,宫人便算得上是彻底离开皇城,恢复自由身了。孙进忠稍一思量,便知“她”一字所指何人,当即应了声:“回陛下,娘娘约莫还有一刻钟便可至承月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