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晚高峰,加上天气炎热,眼前的车水马龙好像都在冒热气。新做的指甲明亮光线下美艳不可方物,舒茗握着方向盘,拇指无意识抠了抠食指指甲。思绪莫名烦乱,整个人好像被扔进了异常闷热的室外。片刻,舒茗深吸口气,暗自解释自己的不安:天太热了......听说这周气温最高上了四十三摄氏度......这么想着,无意识抠指甲的手顺势伸向一旁,将冷气扭到最大。“这么热?”冷风习习,丁雪有些诧异。舒茗:“你不觉得吗?今早温度就三十八了。”“可能我整天都在医院......”“哎......早上时舒起来都说热......说梁径出门把他空调关了......”丁雪没立即说话。红灯闪烁,车流缓慢挪动。舒茗没注意丁雪的沉默,皱着眉头注视前方,嘴里不停说着:“哎,你知道吗?原曦谈恋爱了。时舒和我说的,说昨天还见了,一起喝了酒......”丁雪点头,想起什么,说:“慧枝上周来医院,说原曦新谈了一个男朋友,好像高原曦一届,叫什么嘉言。”“吕嘉言——你说别人家父母怎么都这么会取名字。就我家,省时又省力。夫妻俩都不动脑子。”说完,舒茗自己先笑出了声。丁雪也笑:“时舒——也好的。舒,有广阔舒畅的意思。”“不愧是丁老师。”舒茗笑。丁雪听了也笑。过了会,舒茗扭头看丁雪,又说:“时间过得蛮快的。”丁雪点头,嘴角笑意很淡。忽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福至心灵,又好像之前那种不安的感觉因为误打误撞提及“原曦”,莫名有了一个线索——未等细想,舒茗加重语气里的笑意,自然而然说了出来:“我还记得你当初想撮合梁径和原曦。这下,梁径算是彻底慢人家一步。小伙子还不够主动。”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早上时舒斩钉截铁同她说丁雪不知道他和梁径的感情,但仔细想想,就自己儿子那副天真至极的心肠,话应该也只能信一半。何况丁雪现在的状态......舒茗觉得还是试试吧。说完,她脸上笑容更大,似乎真的去回忆五个孩子过往的童真岁月。——不得不说,这些年下来,舒茗演技还是提升了些许。丁雪沉默了。她在舒茗满脸的笑容里,异常沉默。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丁雪的沉默好像砝码,一块接着一块地垒在舒茗心头那架摇摇晃晃的天平上。最终,长久的沉默后,天平重重砸向舒茗心底。车子随着车流驶出。天际最后一线霞光倏地跃下。好像地表塌陷。天色骤然昏暗。街灯一盏盏亮起,城市进入晴朗的夏夜,喧闹、熙攘。“梁径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过去多久,丁雪回神,有些意识到车内氛围随着她的沉默变得局促,便开口说道。语气很淡。只是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不连贯——因为什么,梁径有自己的想法?而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呢?舒茗握着方向盘,食指指甲已经在之前十多分钟的沉默里抠得乱七八糟。这个时候,她握了握手心,朝往窗外看去。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时舒约好的餐厅。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因为丁雪的到来十分慎重,估计这个时候已经等在那了。她现在需要把车停到这附近一个商场。照以往,她会在快要到的时候给时舒发个信息——比如现在就可以。但是舒茗没有。她将车跟在几个同样去往地下停车场的车子后面,慢慢打着方向盘进入纵深的坡道。光线愈加黯淡。丁雪看了眼身旁的舒茗,忽然,视线落在她被指尖刮得凌乱的食指指甲上。流光溢彩的胶面不知何时斑斑驳驳。丁雪记得上车那会这双指甲的精美别致。她稍稍坐直了身子。川流不息的晚高峰,到了停车场,空位还有很多。车子进入车位之后,舒茗并没有招呼丁雪下车。她坐在座位上,看了会面前的一堵墙,片刻,两手搭上方向盘,低下头靠上手背,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不断有车进来,灯光忽闪忽闪的。丁雪忽然明白。说实话,舒茗之前那句提到原曦的话,让她觉得舒茗并不知晓。现在......不知道过去多久。车内响起舒茗的声音。“四月份在英国的时候,时其峰和我说,他不赞同,硬是让他们分开了一阵子。时舒搬出来住了。但是......”“梁径又抢回去了吧?”丁雪笑着说。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什么性格,她最清楚。舒茗有些诧异丁雪语气里的笑意,她抬起头朝丁雪看去。丁雪却移开目光,嘴角压了压,偏头注视黑黢黢的窗外。停车位狭窄逼仄。“没有......紧接着就出事了......”舒茗复又低下头,低声。几秒寂静的空隙。情绪从空隙里泄出。丁雪知道她说的出事是什么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她抬起手捂住脸。舒茗十分歉意,想了想,还是朝她靠去,伸手环住丁雪,张嘴要说什么,但一句话说不出。这半年,发生的事太多、太重大了。对梁家来说,几乎就是颠覆性的。对丁雪,心理的创伤可能不亚于梁坤正在遭受的。但就像周爱玲说的,她很坚强。只是再坚强,面对一些无法接受、或者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事,还是会带来巨大的阵痛。“我......”舒茗选择继续说下去:“我和时其峰说,这件事,我不会强迫时舒。”“我不会让他做委屈自己的事。无论何时、无论如何。”舒茗低声。至此,有些事在两位母亲心里,已经彻底明白。丁雪没有说话。她安静得像个雕塑。舒茗靠在丁雪肩上,歪了歪头,望着车后窗,自顾自说道:“他在我这里,从出生那刻起就没获得过完整的爱。”“我的疏忽,肚子里没待够,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那么小一只,还没只猫大。保温箱里皮包骨,插着管子,我哭都哭不出来。我以为他肯定要死了。”舒茗语气冷静,丁雪却觉得她在流泪。“那个时候,我和时其峰说,别选了,赶紧定一个名字,不然来不及。”“时其峰说,那就叫时舒吧,好记。”“真的好记——就算他很快离开我们,我也会记得我有过一个叫时舒的孩子。”丁雪从掌心里抬起头,眼眶通红,她直起身,也抱住舒茗。“老天保佑,他活了下来。那个时候我对自己说,我要好好养他,养得白白胖胖。可六个月没到,就发了一次高烧......咳得我心都碎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