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震了震。他语速极慢,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尚未到来,小山,无需畏惧。”说罢便靠在榻上睡着了。裴俦起身,拿过一层薄毯给他披上。裴俦在厚厚雪堆上踩过,足迹很快便被大雪掩盖。行至亭中,摘下大氅帽子,随即拿出了他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他摩挲着那天青色锦囊半晌,还是打开了。锦囊内仅一张小纸条,夹杂着一股烤红薯味。国公府,情见势屈[1],小友珍重。裴俦面无表情地将那纸条烧了。夤夜,国公府。裴俦寻了守卫最稀薄的一处翻了进去。不二虽是个老不正经的,但在生死大事上从未懈怠过。他说形势不利于他,那有极大的可能,秦焱手中握有他的把柄。定国公近年来身体不好,喘鸣之症日渐严重,景丰帝特赐他在家休养,非大事不必上朝参政。裴俦依稀记得,国公爷的院子在左侧。秦焱极为孝顺,定不会将危险置于定国公身侧,那东西便只能往右院寻了。裴俦避过层层守卫,先去了秦焱的卧房。房中尚未点灯,裴俦在窗下贴了会儿,就听见门吱呀一声,秦焱走了出来。?你没睡啊那干嘛不点灯?秦焱直直地走了出去,看去的方向,似乎是秦权的院子。裴俦等了一会儿,翻身进屋。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黄梨木桌,一张拔步床,其他便是些几乎可以忽略的小陈设了。这实在不像是一名一品大员的卧房。裴俦细细搜过一遍,无果。出了卧房,又往书房而去。乌云蔽月。裴俦眼睛在没有光的夜里不大好,这是从前风里来雨里去落下的毛病。他摸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虽然不大亮堂,但照亮身前两尺之地,绰绰有余了。书案上、柜子里都大多是军营中的公文,书架上陈列的也无非是些兵书。裴俦顺着那书架查下去,摸到了一方锦盒。他将夜明珠举得近些,打量起那盒子。盒身已经不算新了,似乎经常被人使用,其上工艺繁复,裴俦没来由地觉得这花纹有些眼熟。见那盒子没锁,他伸手准备打开。余光却瞥见盒子背后一片漆黑,不对啊,这边一共四排书架,中间又没有遮挡物,他从这儿看过去,看见的不该是下一层书架吗?裴俦微微抬首,视线上移,便瞧见了滚云绣边的腰封。哪里是漆黑一片,那书架后面分明站了个人!他骤然倾身后退,那人却比他更快,伸臂穿过书架,牢牢抓住了他手腕,往身前一拉。裴俦手肘用力抵在书架上,止住了倾势。夜明珠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裴俦盯着这人,咬牙道:“秦将军好兴致,大晚上玩捉迷藏吗?”“比不上裴大人兴趣特别,跑别人家书房里寻宝来了。”裴俦泄了气,使了巧劲挣开,那手又不依不饶地来拉他。隔着一列书架,两个人顷刻间便过了十几招。秦焱左臂贴着裴俦下巴擦过去,被他制住捏住手腕,压在自己肩上,右手则抓了裴俦左手,牢牢束缚在胸前,任裴俦如何也拉不动。这人左手肌肤就贴着裴俦颊边,热度一阵阵地传过来,裴俦不自然地侧了侧头,抬高下颌,尽量忽略另一只手上的温热,目光极其不满地盯着前方。秦焱望着他,竟然在笑,未加任何掩饰的那种笑。怎么,抓住他了很开心是吧?!裴俦气结,道:“你很高兴?”“能与裴大人肌肤相亲,自然高兴。”裴俦抖了抖。“秦将军休要胡言。”秦焱挑眉,惊讶道:“裴大人没听说吗?秦某倾慕裴大人已久,夜里辗转难眠,连梦里所思所想的都是裴大人啊。”裴俦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市井流言岂能当真。”“真,比真金还真。”我信了你的邪。“放,放手。”秦焱轻笑出声,道:“可以,裴大人不许跑。”未等裴俦反驳,他又道:“我的亲卫已经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你想逃也逃不了。”裴俦:“……”见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秦焱忽然有些心痒。想挠点什么。刚好裴俦一只手正被他抓在手里。他便沿着那玉似的肌肤,轻轻摩挲了一下。裴俦近乎失态地缩回了手,将那锦盒撞得掉在了地上,打开了。他顾不上骂秦焱无耻,视线紧紧凝在了一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只纸风车。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感谢观看~第14章 银心裴俦是个极其“恋旧”的人,许多对他很有意义的东西,都会好好珍藏起来,比如儿时父亲写的札记,张衡水赠他的字,学子送的笔……他不爱大富大贵之物,偏偏在这些东西上割舍不得。裴旺之前交予他的“遗物”,大半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秦焱将那盒子拾了起来,拿起那只泛黄的纸风车。有风从窗户灌进来,拂过风车,吹得哗啦作响。“这般望着我做甚?这风车可是你亲自交予我的。”他?什么时候?秦焱斜斜瞧了他一眼,嘀咕道:“裴大人记性真差。”他似乎不怕裴俦跑了,慢吞吞地去点了灯,又招呼裴俦坐下。裴俦没动。秦焱摩挲着风车,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还记着那女娃名字吗?”裴俦恍如初醒。不二并未在那锦囊上大做文章,银线绣心,银心。竟如此简单。银心,银心。裴俦闭了闭眼。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的愧疚、无能与追悔莫及。是昔年孤枝无依的孱弱文官没能挽救下的枯骨,是他的罪孽。裴俦撑住书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深深地低着头,道:“秦鹤洲。”秦焱举风车的手颤了颤。“你到底要什么?”没有回应。下一瞬裴俦便被人轻轻揽入了怀里,他挣扎了一下,暂时没动。“景略,你回来了,我好开心好开心……”秦焱头靠在裴俦肩膀上,嗅着那股好闻的水沉香味,红着眼,神情餍足。念卿若狂的模样。他把那个风车塞进了裴俦手里。“你要刘奕做太子,我随你了。你要清流主政,我也随你。你要的都拿走,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别再抛下我了好不好?”这语气像是求着要糖果的小孩子。裴俦恍惚间,觉得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两人还是官职不高的少年郎,只能跟在各自的上属官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时候。裴俦怔怔地望着他。随即他攥紧手里的风车,推开了秦焱。“调令已下,三日后我便会离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