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来漆宅,在离漆宅三丈处便下了马,近乡情怯般徘徊起来。漆府守门的护院们早早注意到了他,他们不认得寇衍,只觉得这人行踪诡异,还时不时地瞧着这边,很快便让人进去请漆府管家。待管家出来一看,哪里还有人,连那马也不见了踪影。衣袖掠风的声音轻得很,普通人压根注意不到。寇衍轻轻松松地翻进漆宅,四下探了探,忽见一小厮端着药盅走过,眼神一黯,小心地跟了上去。那小厮入了一个两进院子,寇衍甫一走进去,便被浓浓的药味袭了个满怀。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寇衍脚下生风,追着那小厮一路到了卧房。“大人,药来了。”屋内人轻咳两声,似乎是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寇衍辨着声音,寻到窗户,小心翼翼地躲在了窗沿底下。“大人这病多日不好,高大夫又将药加重了些,可能有些苦,大人慢点喝。”寇衍微微抬起头,探出一双眼睛去瞧,看见一双素白手腕接过药碗,慢慢地将一碗药汁饮尽了。他这个角度只看得见漆舆嘴巴以下部分,见他拿开药碗后抿紧的唇,就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这些个做下人的,药这么苦,不知道准备点蜜饯儿吗!小厮扶漆舆躺下,便端着药碗离开了。漆舆躺着都不怎么安稳,没安静一阵,便低低地咳了起来。寇衍忍不住抬头去看,不慎碰到了窗牗,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屋内咳嗽声骤停。寇衍僵着身子,半点不敢再动。“阿黄?”漆舆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喃喃道:“奇怪,阿七不是说,将阿黄放到柴房抓耗子去了么……”寇衍怕他下床寻这阿黄,想了想,忽捏着嗓子“喵”了一声。屋内默了一阵,他就听漆舆微微拔高了声音,道:“阿黄,外面快下雨了,记得不要淋着了。”天上乌云密布,燕雀低飞,确实看起来像要下雨。寇衍贴在屋檐下,侧头听着屋里的动静,静静地出着神。天际一道惊雷闪过,雨点随之而至,渐渐大了起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漆舆缓缓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脸色有些苍白,无声地望着窗边。有风拂过时,雨幕被吹得倾斜了,对着寇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恍若未觉。漆舆听着雨声,眉间带了些忧色。许是那碗药有助眠作用,困意骤然袭来,漆舆靠着床头渐渐睡了过去。天明时,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将那窗户用支杆撑起时,窗下已经没了人影。漆舆缓缓坐起身,摸着身上盖得好好的被褥,有些发怔。裴俦得了空,便想着去秦焱府上走一趟。“离京了?”裴俦讶异地望着秦十六,“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没给我说……”他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人家离京就离京,干嘛要通知他啊。秦十六蹲在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背上,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着,脆声道:“是那位派给他的任务,具体去了哪里,十六也不清楚。”景丰帝派他出去的?裴俦站了一会儿,神色恹恹地告退。朝中局势初定,裴俦待龙渊阁集议完毕,往礼部走了一趟。曹子华知道他要来,早早研究了好几个新菜色,就等着在裴俦面前秀一秀。饭菜上了桌,裴俦却不似往常那般胃口大开,曹子华卖力地向他推荐自己的新菜,裴俦草草尝了几口便放了筷,目光四散,不知在想些什么。曹家兄弟以为他被繁缛公事所累,也就不再咋咋呼呼的,四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饭毕,裴俦照旧同张衡水在湖边小桌饮茶。“小山,明日就是先首辅的忌日了,你记得去看一看他。”裴俦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甩甩头回过神,道:“老师方才说什么?”张衡水叹了口气,道:“你初为首辅,公务繁忙在所难免,还是要抽空去给先首辅上柱香的。”裴俦赶紧算了算日子,心中苦笑,面上保持着微笑,连声称是。靠,明儿又是他忌日,又得给自己上坟去!去郊外的路途无聊,裴俦揣了把五香瓜子,一路磕着瓜子上了山。那片槐树林长得郁郁葱葱,瞧起来十分舒适。裴俦郁闷的心情去了大半,脚步轻快起来。刚至太师墓前,裴俦便怔怔停住了脚步。他本来以为,裴旺他们在坟墓周围种的是槐树,毕竟邯京的冬日,其他植物都不大好养活。只见那座荒郊孤冢被掩在一片翠绿中,节节竹枝摇曳,风拂过竹叶时沙沙作响,一如他儿时模样。这些竹子只长了一年,约莫到裴俦肋下位置。裴旺那个缺心眼的,有那个心思和时间来看护这些竹子吗?是谁?裴俦骤然想起那个跪在自己坟前恸哭的男子。他手下骤松,元宝蜡烛霎时洒了一地。裴俦弯下身将它们捡起来,捡着捡着,忽撑着石栏蹲了下去,双手捂脸埋在了膝盖上。年轻的首辅大人在这无人的山林里,深深埋首,溢出的那些细碎呜咽,随着掠起的山风,不知将飘至哪个天边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第64章 景略“你要回去见师父?”“嗯, 再过几日便是他老人家六十岁生辰,如今邯京算是稳定下来了,趁现在抽得出手, 我回去看看师父。”寇衍神色淡淡, 道:“去吧,朝中有我给你看着, 放心。”裴俦挑眉道:“你不同我一道回去?”换做往常, 他早就叫嚣着要跟裴俦回剑门了。寇衍看完一封折子, 合起放到右手边,又从左侧那堆里头拿了一封,在案上摊平了,道:“我就不回去给师父添堵了。”裴俦静静地看着他, 没说话。寇衍把折子一放, 无奈道:“放心,我没事。”“我早去早回, 你万事多长个心眼。”剑门路远, 裴俦照旧雇了辆马车, 从邯京东门出城。经过城门时,正见一列商队进城, 商人们排成一列,将随身的通关文牒给守城京卫查阅,承载着大批货物的车架就安置在不远处。裴俦随意扫了一眼, 都是些古玩玉器,这些人瞧着面生, 想是南方来的行商, 来邯京做生意的。车夫见他久久没有动作, 出声提醒道:“大人, 咱们能走了吗?”裴俦眨眨眼,放下车帘,道:“走吧。”“驾!”裴俦的马车很快出了邯京城,与此同时,商队中有一人忽转过头,瞧着远去的马车,眯了眯眼睛。长孙隐没有亲人,乡里乡亲知晓他六十生辰,纷纷把家里有的好东西往他院子里送,香肠腊肉堆满了小厨房。裴俦到时,正见一个老伯从院子里出来,瞧了眼裴俦,许是觉得他眼熟,奈何年纪大了,半天没想起这小伙子名字,索性摸着胡子离开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