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毛都已经长到快堵塞鼻腔了,居然也不处理一下……“他头发也好长。他原来是干嘛的,搞艺术的吗?”小法医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如实记录着。“不应该啊……”孙法医却喃喃自语。“什么不应该?”小法医好奇。“……这个毛发。”孙法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伸进死者鼻腔。很快夹着一根毛发退出来。那是一根非常粗硬的毛发。光看形态,小法医会以为那是一根胡茬。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师父从死者鼻腔里取样的话。“呃,这人毛发也太旺盛了……”小法医光是看着都觉得鼻头发痒,忍不住用带着手套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头。孙法医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他转过头,重新打量这具尸体。死者为男性,三十至三十五岁。头发浓密,唇下满布短硬胡须。体毛很重。非但四肢汗毛,包括胸口、腋下,这些地方也满布体毛。除此之外,孙法医还注意到,死者的皮肤毛孔异常粗大。男性不注意皮肤清洁,毛孔粗大是很常见的情况,因此一开始孙法医并没有当一回事。只是如实描述记录下来。但当他看到死者的鼻腔之后,这种看法改变了。这人的毛发,未免也太旺盛了。特别是鼻腔。鼻毛生长到这种程度,密密麻麻几乎堵满鼻腔,肯定会影响呼吸。而死者颜面部略微肿胀发绀,结膜少量瘀点性出血,包括玫瑰齿,都很符合窒息的表现。……难道真是窒息?不是吧。真有人会被自己的鼻毛憋死?这也太……憋屈了。孙法医不想这么快下结论。内脏解剖会告诉他更多信息。大体外观确认完毕后,下一步就是内部剖解。如果死因是窒息,那么尸体血液会因还原血红蛋白而呈暗红色。死者的血液会在死后半小时到一小时内凝固,然后逐渐溶解。大约3小时候就会恢复流动性。这是纤维蛋白溶酶的作用。死者临终前会因呼吸困难而导致胸腔压力骤增,容易使血管和心脏淤血,进一步导致整个静脉系统、以及肝肾等器官淤血。可以观察到瘀点性出血。但同样,瘀点性出血也不是窒息的特异性表现。其他死因诸如败血症、急性酒精中毒的死者也可以见到。此外,肺气肿、肺水肿、脾贫血等表现,也能支持窒息的死因诊断。总之,他们法医判定死因,并不会因为某个单一的证据。他们都是综合整体考虑的。尸体的内部剖解,才是老百姓眼中的“解剖”。孙法医和小徒弟合力将尸体放平,准备好一切后,由孙法医执刀。锐利刀刃从死者左前胸起,斜斜划入。到了胸骨位置转向朝下,沿前正中线一路下行,笔直划开。刀刃过脐后,回到右前胸,在对侧位置同样地拉开一刀。这样,整条刀口就呈现出Y字型,可以将死者的皮肤朝两边推开,清楚而广泛地暴露内脏。外行人通常觉得,解剖过程非常血腥,会到处飙血,脏器乱飞。其实不是的。人体在皮肤之下,还有脂肪层、浆膜层,再往里才是内脏。不光解剖,做外科手术也是一样。医生不是简单粗暴地把人一刀划拉开,而是逐层切割,就像那句歌词——如果你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地剖开我的口口……不切到血管的话,不会出那么多血。解剖尸体也是一样。即便死者的血液不是凝固状态,只要法医下刀足够小心,实际上也不会出现杀猪般到处飙血的场景。孙法医下刀稳准狠,如果不是当法医,他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外科圣手。而现在这把稳准狠的解剖刀,却停留在死者的胸腔上方。颤抖。“这、这是什么……这……”小法医已经看呆了。就连经验丰富的孙法医,此时也后背发毛,嘴唇发紧。他们看到了什么?那密密麻麻的、黑红色的网状纤维……是毛发吗?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从未在人类的皮肤下层,见到这种……大面积的异物!如果此时孙法医和江耀进行一番交流,他就会觉得江耀的描述十分贴切。——就像穿了一件衣服。就像在皮肤之下,穿了一件黑红色的毛衣。而更恐怖的是,江耀从外面看不到、孙法医却从里面看到了的东西。毛囊。如果不是解剖,谁都无法想象,这些黑红色的网状物,竟然是无数根从死者皮肤里生长出来的毛发!孙法医清晰地看到了毛囊。那些粗大蓬勃的毛囊,像十几岁刚发育的愣头青,拥拥挤挤,密密麻麻,铺满了死者的皮肤下层。孙法医甚至怀疑这人的皮肤是不是被人从里到外翻过来了,不然,毛发怎么会从外往里长呢!而且,竟然这么长……这么长!长到盘综错杂,长到彼此打结,深深地戳刺进肌肉纤维。就连两肺、心脏、肝脏……这些重要脏器,也被这黑红色的毛发包裹,紧勒。让人看了都觉得窒息。孙法医在口罩下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冷静下来,重新握紧解剖刀,从死者胸腔里切下一小块“毛衣”来。“师、师父……”小法医语调干涩,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您以前见过这种……这种东西吗?”孙法医沉默不语。他没有回答徒弟近乎求救的提问,而是用镊子夹起那块毛发组织,快步走到显微镜前。解剖室里配有显微镜,方便他们随时观察细节。孙法医坐到显微镜前,调整好放大倍数,开始观看。身后,小法医弱弱地靠近。每走一步,都紧张地回头,朝解剖台上那具尸体看一眼。太怪了。他明明已经跟着师父解剖过几十具尸体,他明明是一个人在太平间睡一晚都完全不怕甚至还打呼噜的人。可是今天怎么……感觉自己活成了恐怖片里的人物?而且,还不是主角。是那种,死尸快要复活,复活之后第一个就把他弄死的炮灰。小法医感觉喉咙发紧,手心出汗。自从几年前期末一口气挂掉三门科目之后,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么切身的……恐惧。“师父,您……看出什么了吗……?”小法医声音都弱弱的,怕自己出声太大,吵醒了解剖台上的那位。孙法医整个人像是凝固了。小法医以为他看得太专注,没听见。好不容易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稍微拔高点声音又问一遍:“师父?”这一声,才像是把孙法医的魂儿给招了回来。只见孙法医呆呆地从显微镜上抬起头,表情僵硬,瞳孔震颤。“在长……”孙法医嘴唇一抖。“啊?”小法医没听清,“师父您说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