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没有加段桥的微信。这一年里他经常点开这张名片,段桥的微信名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断桥,倒是很有意思。他不爱换头像,也不爱换朋友圈背景,时间久了,贺长望都怀疑自己在观察的到底是不是个活人。哦,今天见着了,是活的。他的手指悬在“添加到通讯录”上。始终没能减缓的心跳又有加速的势头,分不清是因为刚刚那几步跑的还是别的什么。贺长望咬了咬牙。丢死人了,这么多年了还为一个微信名片而忐忑,下次就该对着这个名片打飞机了吧。眼前又浮现了段桥的那张脸。段桥为什么还戴着他送的项链?如果没有看到那个小陀螺,贺长望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这样直截了当地坐上前往温泉公园的车。他侧过头看向窗外,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从一个写着“野生动物出没减速避让”的牌子旁掠过。贺长望不想这样猜来猜去了。他终于点下了“添加到通讯录”。\x02\x02第2章车程并不算远,但直到下车都没等到段桥通过微信好友。他不信有人坐车不玩手机,他发出好友申请的时候段桥应该还在车上,不可能没有看到。贺长望憋着一股气。温泉群夹在天池与长白瀑布的中间,观景途中想要休息的人大部分都聚集在温泉广场上,比前几个景点要热闹许多。广场上视野开阔,向上是碧蓝天幕与连绵起伏的山脉,向下能望见来时途径的大片森林,等到下个月落了雪应该会更好看。遖鳯獨傢但贺长望顾不上赏景。他向着通往瀑布的台阶看了看,那方向便也算进了河谷,山林郁郁葱葱,台阶长路蜿蜒而入。按照他对段桥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一下车就直奔景点而去。段桥应该会问朋友“饿了没”,然后先找地方买些吃的喝的。广场上支着许多商铺,大多是煮温泉蛋和玉米的,一靠近香气扑鼻。广场很大,但好在段桥的白色外套也足够醒目。不知是不是真的缘分未尽,这都能让他顺利地寻到。段桥就在几步远外的摊铺边站着。摊铺老板守着一处泉眼开凿出的小池,池子里飘出袅袅蒸汽。贺长望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水雾隔在他们之间。段桥垂着眼睛,眼角恹恹耷拉着,百无聊赖地看池子里的鸡蛋。这个方向迎风,额前碎发被风吹散,段桥将头发潦草地拢到脑后,剩几缕垂落在眉毛旁。贺长望看着他有些无语。段桥今天的形象很割裂,穿着一条帅气的黑色运动裤,修得腿长又直。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盘着一条串珠。这又是什么时候发掘出来的爱好?贺长望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把视线挪到他身边的那人身上。仔细打量之下,那人似乎也并不全然像同龄人,只看脸更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这人开口说了话,段桥便侧过脸,微低下头听着。贺长望想到在很久之前的校园时代,段桥也是这样在课堂上悄悄听他讲话。他心里不太舒服。贺长望看了一眼手机,段桥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复。他也不动,只是隔着几米远盯着他,看他对老板说话,又用手指点了池子里的玉米和鸡蛋。一年没见,段桥好像又变了很多。但贺长望细细想想,上一次见面时他们压根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场景也非常单一,除了喝酒、走到民宿、开房这三个画面之外,他完全没有见到其他场合里的段桥。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活里的段桥——成年版本。还是那副废话懒得多说的样子,却敛了些年少时总扬在眉梢的随性,他站得很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的盘珠串。老板把两个温泉蛋夹到袋子里递给他。段桥掏出手机付款。贺长望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栏杆上,他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真的没看见消息还是刻意装傻。面前走过了一家五口人游客,短暂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被截断的视线忽地变得模糊。贺长望眨了眨眼睛,再抬眼看去时,段桥正握着手机没有动。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贺长望看不清段桥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胸口很缓慢地起伏,喉结上下滚了滚,一阵风刮过,水雾在空中摇曳几下。他的手指终于挪动,在屏幕上点几下,给老板扫码付了款,然后背过身去。贺长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绷着肩颈,但他放松不下来。心脏跳得太快,撞得心口发酸。他攥着手机的五指关节泛白,有什么堵在喉口,喊不出也咽不下。段桥为什么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他很轻缓地吐了一口气。贺长望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在冲动之下坐上这趟环保车的时候,他也没摸清楚此行的目的。他转过身。身后是广场通向瀑布的过渡阶梯,由宽至窄绵延而入茂树河谷,几处泉眼汩汩冒着温水,腾起片片水雾。贺长望迈不开步子。他不甘心。他不信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他也很难因为一个更加虚无缥缈的好友申请而目送段桥离开。贺长望转过头。在他回望的一刹,段桥刚巧侧过身去,似乎在前一秒——段桥也曾回头看向了他的方向。贺长望张了张嘴。他说:“段桥。”声音不大,在开口后他才发现很难提高音量去喊这个名字。但段桥听见了,身形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贺长望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们都钉在原地,隔着那道缭乱的水雾对视着。这道对视里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没有久别重逢的慨叹,没有骤然相遇的诧异,没有忆起往昔的恍惚。是很空白的目光,他脑子里始终空荡荡,看来段桥也是如此。但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的。贺长望皱了皱眉,眨着缓解发涩的眼睛,目光不自觉便落下来,停留在段桥胸前的陀螺吊坠上。也许该以“好久不见”开场,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像高中时他和段桥一起被班主任喊起来答题,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就挂在嘴边,可他们谁也没敢率先开口。站在段桥身边的男人替他们打破了沉默。“认识?”段桥看着贺长望,半晌才笑了笑。“认识。”久违的声音。堆积在心底的心绪一股脑翻出来,贺长望意识到刚刚那对视中也不全是空白。他以为不存在的那些情绪,其实全都流动在那一眼里,饱胀得快要溢出去。“一个人?”段桥问他。他的视线很专注,看什么都认真得很,这样的眼睛总是会叫人错觉深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