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长亭早在四年前就从师弟那里听过如出一辙的答案,可再听药修老祖亲口将这话讲出来,心底仍是一片冰凉。冯文圣见他脸色难看,便也叹了口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他魂魄有损。”时轶在一旁接道。谢长亭愣了愣。魂魄有损?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三魂七魄是修士乃至凡人的精神所在,若魂魄缺失,要么长睡不起,要么精神异常,他又怎会好端端地坐在此处。“准确来说,是你的三魂七魄都散开了,如今聚在一起,却未完全聚拢。若不是前些日子,时轶时时刻刻用灵力扯着你的魂魄,你怕是早就魂归地府了——当然,这也是他自己作的孽。”冯文圣话锋一转,“我早说了,他那无极最爱食人生魂……”时轶很无奈:“我都教它吐出来了。只是吐得慢了些,聚了半个月才聚拢。”谢长亭:“……”谢长亭:“你的剑,食人魂魄?”时轶思索片刻,认真道:“也不一定是人的。它平日里不怎么挑食,兴许是被我饿多了。”“……”谢长亭一阵无言。妖族里有吞食人精魄修行的,魔族中亦有以生魂祭阵的邪术。可这天下哪有正道修士,使着一把能食人魂魄的剑?谢长亭想着,忽然忆起许久之前,曾有传闻言,时轶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不仅仅因为他性格狂傲、亦或是他师门管教无方。而是,他的祖上,曾有……能化成人形的妖修。妖族皆是由动物化形,骨子里便带着三分不驯,罔顾道法、大开杀戒,都是常有的事。故而修士们常常出山,降妖伏魔、平叛除乱。若此事为真,倒是能解释得通对方为何如此漠视他人性命。只是妖族都倚仗自己法术强大,不爱像人族一样使些法器。可若时轶为半人半妖,以剑道掩饰自己吞**魄的本能,似乎也说的过去。若是如此……那他将自己囚在此处,该不会,是为了养好……再,吃了他吧?谢长亭心中生出一阵恶寒来。莫名被瞪了一眼的时轶:“?”冯文圣见状,也不知道他已经浮想联翩到了吃人上,大笑道:“小友莫慌,对我悬济宗而言,此乃小事一桩!我宗有温养神魂的——”“我要昆仑雪莲。”时轶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冯文圣的神情明显僵了一下:“你要雪莲?”时轶狮子大开口:“要并蒂的。”“这这这……”冯文圣顿时气势全无,犯起难来,“不是冯某人不愿意帮你这个忙。而是这雪莲乃百草之王,实在有市无价啊!我……”时轶抬手,示意他打住:“少不了你好处。”“……仓库里就有,你要几朵?”冯文圣屁颠屁颠地从无名境下来,一手还拎了个被时轶托付给自己的小姑娘,头不晕了,腿也不瘸了,御剑直奔自家后山。时九则被师父以“我同你哥哥要过二人世界,自己一边玩去吧”为由赶出了师门,一脸的闷闷不乐。两人走后,时轶在灵虚洞外思索了了一阵什么。片刻后,他再度推开洞门:“谢长亭?”洞内的人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这么紧张干什么。”时轶便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吃不吃饭?”谢长亭:“……?”他八岁时踏入仙门,十岁起不沾五谷。距上次听见有人对他说“吃不吃饭”,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四年。他怀疑地看向对方:“你……未辟谷?”“辟了。”时轶道。又言之凿凿道:“辟了便不能吃么?”片刻后,时轶将盛着几个小碗的托盘放在他床头,又替他点上一盏灯。灯盏中分明没有灯油,甚至连烛火都看不见,可透出来的光却均匀地映在整个洞府中。谢长亭也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打扮。时轶仍穿着那一身招摇红衣。兴许是他生着一张少年人的脸,烛火跃动在他瞳中,此刻竟也显得他神色温和、纯良无害。似乎,不开口说话时,此人瞧上去也没那么不顺眼。可不知为何,与半月前相比,他的脸色似乎憔悴了些许。是如冯文圣所说,耗费灵力为自己维持生魂不散,所以……?时轶见谢长亭打量自己,目光一转,和他对上。“……”谢长亭立刻佯装无事,挪开目光,打量起四周来。“此处是无名境灵虚洞,洞里设着锁魂的法阵。”时轶也未说什么,只是解释道,“那日我怕你魂魄散了,才将你安置在此处。”锁魂阵?他原以为……此处暗无天日,当是他无名宗的囚牢。谢长亭心中松动了一刹,不由得看向对方摆在桌前的餐盘。上面只是一些清粥小菜,连荤腥的影子都见不着。望着这许久未见过的五谷吃食,他发了会怔,腹中竟然真的泛起了他修行多年来已经忘却的饥饿感。犹豫良久,谢长亭将目光投向摆在一旁的汤匙。“拿的动么?”见他半天没动,时轶开口道。说着,便作势要来拿汤匙。谢长亭连忙一把将汤匙抓过。他缓了缓,舀起一勺清粥来。时轶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大概是想守着他吃完。谢长亭只好顶着对方的视线,一点一点拨弄起那些吃食来。吃了三两口,便听时轶在一旁道:“对了,你生辰几何?”谢长亭一顿,语气已比先前缓和了些:“问这个做什么。”“不愿说么?”时轶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不过也是。哎,八字这东西可不能同别人乱说——冯文圣那死老头,上次欠了他一根孔雀翎,组了一学堂的弟子来给我下蛊,害得我打坐时一日里摔下来七回。”“……”时轶话锋一转,又问:“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祖籍何处?”打探也不知拐弯抹角。谢长亭刚要答话,却听他道:“外面都在传你死了。出这么大的事,不通传他们一声么?”他一下顿住。石洞内一时间陷入了静默。许久,谢长亭舀了勺粥,神情不变,开口道:“我父亲曾在朝中做官,母亲是盐商之女。祖籍……在临安。”他不知道自己忽然间要说起这个。还是同这个将他一剑穿心的仇人讲。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人过问他身世。十六年来,师父没有,同门师兄弟亦没有。世人总说修道者,一脚踏入仙门,便应该摒弃了那不清净的凡尘俗根。时轶的动作不易觉察地一顿。他眯了眯眼,开口时,却是故作惊讶:“原来你不是修真人家子弟。赵著那么器重你,我当你是他什么表侄亲故呢——不过生在人间倒也好,修真界的事,他们也不会有所耳闻。”停了停,忽然又说:“只是有些可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