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思一顿, 立刻便想起了什么,一个没留神, 险些撞在前面停住脚步的人身上。时轶伸手, 一把抓住他手腕。谢长亭顿时有种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似的感觉。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抽开,却又忽然想起对方先前的种种表现。时轶感觉手心里,对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可随之,动作又被强行按耐住了。他顿感好奇,抬眼向对方望去,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时轶觉得好笑。他向来习惯蹬鼻子上脸, 这下索性不放手了, 牵着对方,顺着白玉石阶而上。谢长亭:“……?”他有点后悔了, 想要将手腕抽出来。奈何他一动,对方握得更紧。……这下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了。登上长阶最后一节, 时轶在最高处站定。他回头, 望着一片绚烂花海、亭台楼阁, 眯了眯眼,忽然开口道:“这里所有的景色都是假的。”谢长亭:“我知道。”“你便没有想问的?”谢长亭犹豫片刻。他问:“那座坟是谁的?”时轶一愣:“什么?”显然没料到他会先问这样一个问题。“从无名境外朝里看,能看见在原本的大殿处,只有一座孤坟。”谢长亭道。“噢,你说这个啊。”时轶看向那座气宇轩昂的大殿。须臾,轻声说道:“那里面埋的是我师父。”师父……玄鉴真人,闻人镜。谢长亭讶然。这一桩事,哪怕是时轶“死后”,除了少数信得过的人以外,他没有同任何人讲起。一是全无必要,此事本就蹊跷,他未亲眼见真人身死,说到底,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二是,想来,根本不会有人信他。玄鉴真人死了。若是将此话说给修真界中任何一个人听,对方都会笑掉大牙。毕竟玄鉴真人当年剖圣人之心、补天道残缺,杀身成仁、立地飞升的故事,这修真界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代代相传的神话,百年相递的赞颂,只因时轶或是他自己口中一句话,便会这么戛然而止么?不会。不待谢长亭问下去,时轶先行继续道:“这并非是他肉身所埋之地,仅仅是一处衣冠冢。”“那,肉身何在?”谢长亭下意识追问道。时轶却是一笑:“这我便不知道了。兴许是掉在了哪片山上,被野狼豹子捡去啃了吧。”谢长亭:“……”对方这么一笑,他心中便控制不住地陡生怀疑。“玄鉴真人……当真故去?”“是啊。”“是你亲眼所见?你为何如此笃定?”“怎么,”时轶道,“你又不相信我了么?”他一顿,忽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谢长亭突然产生了一种,他下一句话便是“我早知道,你对我如何如何,你不信我,也是当然”的预感。他当机立断:“没有的事。”时轶:“哦?”“……真没有。”时轶看上去像是满意了。他不由分说,继续拉着谢长亭朝山上走去。谢长亭认得这条路。这便是通向当初他魂魄为无极所伤,之后于此静养的灵虚洞的道路。他当初便是在那里,见到了疑似玄鉴真人的残魂。可他心中仍有诸多疑问。走了两步,谢长亭又问:“你是设了何种结界,将此处维持成它当年的模样的?我读过许多典籍,里面都从未记载过这等近乎死而复生之术。”谢长亭说得委婉。说好听点叫“从未记载过”,说难听点,就是“邪门”。时轶却说:“这并非是什么结界。”谢长亭瞥了眼结界上流转的金光。“那些都是防止他人闯入此地,而设下的禁制。早在我年幼时便有了,如今也只需要时不时向其中灌注灵力,维系即可。”时轶解释道,“至于幻境……我将师父衣冠冢设于此地时,它便忽然间凭空出现了。第一次见,还吓了一跳,后来渐渐便习惯了。”他说得云淡风轻,谢长亭心里却暗暗吃惊:“你是说,它的来历,你也不清楚?”时轶略带无辜道:“多半是我师父做过什么手脚。他的事,我又怎会清楚。”言语间,已行至后山的灵虚洞前。时轶打了个响指,石门便向一旁轰隆隆地旋开了。他抬步,刚要朝里迈进,谢长亭再背后出声:“你非要这么……拉着我进去?”时轶嘴角一弯,不置可否。“……”石洞内依旧是熟悉的陈设,没有点灯,晦暗不明。走入石洞前,谢长亭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然而石洞中空荡荡的,迎面而来的并非是残魂,只有阴冷潮湿的气息。紧接着,他又想起,当初自己见到那几人时,并非是在现世中。而是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间。果不其然,时轶走入灵虚洞中,并没有急着出声唤人。他向谢长亭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走近:“过来。”谢长亭依言向前。时轶伸出手来,盖在他眼上。四周彻底暗了下去。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的之感毫无征兆地袭来!谢长亭一声低呼被扼杀在了口中。霎那间,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觉得神魂被人一把抓住,巨颤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晕眩的感觉飞快地退去了。谢长亭再度睁开双眼。此时映入眼帘的四周已被烛火映得分外明亮。身形轻飘飘的,一举一动好似都随风而动。恍神半晌,谢长亭骤然明白过来——时轶这是将他的神魂径直拉出了身体!这是何等……这是何等的术法……将活人生魂抽出体外……?他猛然回头,刚要开口质问,却撞上了一双生着苍老皱纹、神智却格外清明的眼眸。灰衣的无名宗宗主静静地看着他。知晓对方身份后,再见面,谢长亭心中只余了震撼。他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晚辈谢长亭见过玄鉴真人。”玄鉴真人“嗯”了一声,淡淡道:“小友来此,不必如此拘谨。我已不是什么真人了,唤我闻人镜便可。”谢长亭仍是恭敬:“那……闻人前辈。”时轶在一旁插嘴道:“其实你愿意的话,跟着叫爹也行。”谢长亭:“……”闻人镜:“……”“咳!咳咳咳……”一旁有人控制不住一般,骤然呛咳出声。谢长亭将视线移过去,便见着了老二、老三与老五。他又一一行礼道:“见过几位前辈。”“哎!小友不必如此多礼!”二师叔今日似乎心情很好,胡子都快卷出花来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哈,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谢长亭感觉自己额角突突地跳。却又无法对前辈说些什么失礼的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