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不想杀你?”“是我想杀他。”谢长亭道。于是时轶又想起那些散修口中的“战书”来:“听说你曾经还给他下过战书?真的假的?”谢长亭的身形僵硬了一瞬。良久,生硬道:“他没接。”时轶不吃他这转移话题的一套:“是为了我么?”“……”“看来还真是。”语气渐渐染上笑意。谢长亭:“你能不能别问了。”“怎么了, 问不得么。”时轶微微拖长了语调, 带着一点眷恋的意味。四周嘈杂无比, 散修与大能皆乱作一团, 他却是置若罔闻,只是将头轻轻靠在谢长亭肩头。时轶偏着头,目光上扬,与云端上负手而立的见微真人对上。凝视着那只血红的魔眼,他微微一笑。见微真人从来平静的神情,几不可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哪怕是骗我的,也好啊。”时轶轻声说,“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不行么。”谢长亭默然片刻。他低声道:“因为你在这里。”时轶蓦地收回目光,侧过头去:“……你说什么?”谢长亭合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黑暗之间,翻涌的情绪开始发酵,胀满他全部心绪。“谢长亭,你说清楚。”时轶音声沉了下去。他这般急切地催促,对方却又不肯说了。又是这样。时轶:“那我替你说了——你是不是担心我?”谢长亭:“你是不是又想把我关在什么地方,好方便你自己一个人去死?”两人一前一后地开了口。谢长亭侧过头来,平静神色再不复。时轶靠在他肩头,两人挨得有些太近。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对方的眼瞳中颤抖,碎成一片。许久,时轶“扑哧”一声笑了。“你别这样。”他低声道,“你这样的话,让我好想现在就亲你。”谢长亭:“……”他耳后微微有些发红,一把将时轶从肩头上推了下去:“这里有好多人。”“噢。”时轶不倒翁似的,被推开后,又坚持不懈地重新贴了上去,“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人不多,我是不是就可以亲你了。”“……”“抱你也可以?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谢长亭面无表情,“时轶。”时轶大笑起来。“你放心,我还死不了。”他道,“要是让我去死,可算不上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在地宫中时,我的修为应当在洞虚左右,还不到合体。那时我用了点不太好的法子,将多余的修为封在了自己体内。因而承接了那道雷劫,才会受伤颇重。”“但神魂中的灵力到底与肉身不同。那时我的肉身几乎陨灭了,我只好花了十六年,一点一点将它们重塑起来。”谢长亭猛然回过头去。时轶笑意未减。“但是我忘记了,我见你的时候外貌瞧起来是多大年纪。”他道,沉吟片刻,“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小了?总觉得他们见了我,不把我当回事看。”谢长亭:“时轶。”他的语气不善,时轶察言观色,只好将笑意收敛起来。“你说,肉身陨灭,”谢长亭一字一顿道,“是什么意思?”时轶:“就是字面意思。不过么,比死了稍微好那么一点。”被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他好像有些藏不住笑似的:“我说了,你别这么看我——不疼。”“……当真?”“当真不疼。”时轶冲他眨了眨眼,“就和死了差不多。人死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痛?”谢长亭平静道:“你骗我。”“我骗你做什么!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时轶的笑意、话语,都像是一只手,恍惚间,谢长亭好像被这只手攫住了心脏,又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他轻声说:“‘不是头一回’,又是什么意思?”时轶神秘地冲他挤了挤眼睛。他目光向上:“你看。”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约莫一刻钟后,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洪盛喘着气,抬起头来:“真人!您这又是何意?”他一出声,四周都静了下来。有不少人喘息着,抬起头来,目光中甚至带了点企盼,望向头顶那位如谪仙一般的圣人。他们企盼着,他能够开口说话。企盼着他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闹剧。见微真人还是那个通天彻地,却又明月入怀的他。只需他动一动手指,在场的所有人便都能性命无虞。可自始至终,见微真人都并未开口。他目光下垂,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又好似纷纷穿过了他们的肉身,直落进地底。他看着每一个人,却又谁也没看。谢长亭低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时轶:“因为没有必要。”“什么?”“你看见他头顶上的东西了么?”谢长亭依言望去。这一回,仔细看着,才发现见微真人头上,除却那一只魔眼以外,还有别的古怪。他的额头以上几乎是模糊的——原先谢长亭一眼瞥过去时,还以为是他立在云端,将日头遮在了脑后,才在头顶晕出一块光圈。现在看来,分明是他顶上聚着一团金光!“那是他的金丹,又或者说,是他平生炼化的灵气。”时轶说。“金丹又怎会现在头顶?”“因为他此生修为已圆满。”时轶道,“三花聚顶,他快要飞升了。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能再同我们这些凡人讲了。”谢长亭蓦地愣住。三花聚顶。这是他在古书中才见过的字眼,毕竟修真界中已有百年,未有修士踏足飞升之境了。可随即,他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回过头去,问。时轶笑着,却是岔开了话题:“不过很可惜,他现在飞升不了。因为天道有缺,世上无人可飞升。”“就算他能过得了最后那一道心魔劫,天道也依旧会判罚他不得入飞升境,承九重雷劫之苦。而且我想,他大约是过不了那一道劫的——这世上只有心境至净至纯之人,方可无惧于心魔。”时轶的声音很轻,梦呓一般:“九重雷劫降下,毁天灭地。他的肉身顷刻间变会化作一团飞灰,消弭天地间。可即便如此,他那早已至了化神末境的神魂却仍旧活着。待十六年后,肉身又重塑,再入劫数中。”“心魔劫再降,不过。遂再入雷劫。”“十六年后,再……唔!”谢长亭忽然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呼吸较平时稍快,从时轶的脸侧轻轻擦过去,断断续续的。像是它的主人正在轻微颤抖。许久,谢长亭开了口。“别说了,”他低声道,“别说了。”时轶被他手心覆住的唇角似乎是弯了一下。他抬手,攥住谢长亭手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