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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抬头,就看见黑暗中,他光洁的下颌。镜容的呼吸稍稍落下来,如同一道柔和的春风。“不舒服么?”他的身子骨太硬了。葭音摇摇头,伸出手,将他抱得更紧了。她的身形柔软曼妙,像水一样,隔着两层里衣,镜容的手指顿了顿,心里头暗骂了自己一声。他真是不知廉耻。这么多年,这么多本经书,都白念了。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像绵延的、用水做的山峦。葭音不经意地压着他,压得他从唇齿里闷闷喘出一声气。回过神来时,只见镜容紧阖着双目,唇线抿得极紧。过往二十余年的清灯古佛,他想抛开心中杂念,就这般抱着她取暖。可偏偏又有连万千经文都抑制不住的东西,带着一股无名的火,让佛子的肺腑滚烫。他的喉结一动。轻颤着睫羽,镜容在心底默念着清心咒,一瞬间仿若回到了万青殿的雨夜。她赤着脚走入殿,踩着如云似雾的春毯,绮罗随着窈窕身形荡漾开。他手上的佛珠,竟不自觉地滚落在地。“啪嗒”一声,还好对方只顾着唱戏,没有发觉这边的动静。佛子垂眸,无声捡起佛珠。心中暗骂,孽障。这一声孽障,不知是在骂谁。……第二天,她有些发烧。可说服齐崇下山的事却刻不容缓。镜容悉心给她探了脉象,待施针服药之后,已经将近正午。凝露端上几个简单的饭菜,他看上去没太有胃口,只匆匆吃了几口,叮嘱她在床上安生躺着,不要下床,当心着了凉。葭音腿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子,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等他再回来,已至黄昏。暮色落下来,门外的积雪未化,他披风戴雨走进屋,将骨伞放至门边。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身子有没有好些。葭音直起身子:“我好很多了,烧也退下来了。怎么样,齐老将军还是没有同意吗?”镜容如实地点点头。到了第三日,齐崇竟开始不见人了。山顶处的屋门紧闭着,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第四日,二人终于坐不住了。沈星颂那边已经在尽力拖延时间,可这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叩了一上午的房门。房间里面寂寥无声,根本没有人回应。葭音歪了歪脑袋,看见窗纱上那一袭人影。“齐老将军——”候到午时时,原本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竟开始飘小雪。镜容欲给她解下外衫。就在此时,面前的房门突然“嘎吱”一响,齐崇面无表情地扫了葭音一眼,又瞥了瞥愈下愈大的雪。“进来吧。”葭音一阵欣喜。谁知,齐崇却将镜容拦住。“小丫头进来,你一个大男人,就在雪地里冻着吧。”只进来一个人,也是好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粥。她脸上带着笑,问齐崇:“老将军,这是给我的?”对方稳稳当当于桌前坐下,没回话,也没拦着她喝粥。葭音这才发现,桌子边儿又摆着一件破了口子的衣裳。她拿起针线,三下五除二地缝补了起来。忽然,葭音看见内衬里的一个“梅”字。极为娟秀的梅花小楷,用细密的针脚,精心地缝进衣袍中。这不禁让她联想起来自己在泉村与镜容“结发”时,也将自己的一根头发缝进了对方袈裟里。缝好了衣裳,少女双手,将其呈上去。齐崇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直到她试探性地问了那句:“老将军,这件衣裳,还有上次我缝补的那件衣裳,应该都出自令夫人之手罢……”两件衣衫的针脚细致,细细看这缝衣之法,应当是一人所为。谁知,听到这句话后,齐崇的面色忽然变了变。那不是一种恼怒,而是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那是葭音从未看过的、也描述不上来的表情——愤懑,感慨,怀念,以及……深深地自责。她看见了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一位年轻,貌美,明媚的女子,手执着一柄团扇,正笑得灿烂。“这是我的女儿。”齐崇的声音多了几分沧桑感。葭音忽然想起,之前在《大魏武将传记》里看到:齐崇的妻女皆死于叛军之手。“他们怕我,恨我,为了要挟我,便将我的妻女抓起来。吾妻梅儿刚探出喜脉,长女阿珠才刚及笄……”只这一句话,原本坚毅刚强的老将军,顿时泣不成声。为了保卫家国,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们。没有救下夫人梅儿,女儿阿珠,还有……夫人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自责,悔恨,愤怒……万千种情绪,在一瞬间漫上心头。齐崇双手捂着脸,痛哭不止。镜容站在门外,簌簌飞雪从沿着伞面落下,衣摆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霜。他在屋外站了快有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了屋里的哭声。那是极低沉的,极压抑的哭泣声。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小姑娘在那头轻声道:“镜容,你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放下骨伞,走进屋。房间里没有先前那般冷漠与剑拔弩张。齐崇没有在镜容面前落泪,微红着眼眶,问镜容:“说吧,你们要我这一把老骨头做什么。”镜容讶异地看了葭音一眼。紧接着,对方也不避讳着她,同齐崇讲了如今京城里的状况,和沈星颂的计划。何氏虽然手里握着兵权,齐崇原先的麾下却占了大多数。何聿居功自大,目中无人,而齐崇原先在军营里,却是众望所归。直到夕阳西下,镜容才带着葭音拜别齐老将军。佛子立于门下,朝着屋内端坐的人影,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走下山,他问葭音:“你今日同齐将军说了什么,他怎的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佛子撑着伞,歪着头。迎上镜容的视线,原本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齐老将军的妻女,因为战争故去了。他痛恨自己没能救下她们,从此避世不出。”镜容握着伞柄,目光淡淡垂下。“我同他说,若是何氏真的谋反兵变,外戚专权,这天底下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会有更多将士失去妻女,失去至亲。”“他问我,如何保证,若是他动兵,便不会出现我所述的情形。”“你如何说?”“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信镜容。”作者有话说:明天再努力写个双更或者双合一吧!第59章闻言, 镜容怔了一怔,根本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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