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是不想让郁墨淮也不舒服,她便没说宋玉霜骗自己送合同的事儿,只是愤愤地做了个总结:“这种人,满嘴里没一句真话,真的好讨厌。”郁墨淮对此倒一点儿都不意外。听到温雪瑰没吃亏,他才放下心。他沉默片刻,苦笑着道:“那是自然。没有这种本事,怎么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到郁家这样的门第里?”有些事,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陈年的旧伤,永远长不好。揭开一次,便是一次鲜血淋漓。可如果是她,却似乎能,帮他痊愈。郁墨淮低声开口。“我十三岁那年,郁长明才跟我妈离婚。”“但宋殊,只比我小五岁。”“……”温雪瑰从没算过这么恶心的算术题。她甚至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别人一起,说他亲情淡漠。她又愤怒、又自责。可如今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一边痛悔,一边伸出双手,将郁墨淮的手握进掌心里。温雪瑰哑声道:“……对不起。”郁墨淮长眉微挑,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怎么忽然道歉?”温雪瑰又闷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然后才道:“我以前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你亲情淡漠……”“你当时,一定很难过。”“没事儿。”郁墨淮无甚在意地抬起手,揉揉她的脑袋,温声哄道:“我都忘了。”温雪瑰却极为替他鸣不平,抬高声音道:“如果这些事情传出去,外人就不会那么说你了。”郁墨淮笑了笑:“也对。”过了阵,却又道:“不过我,不太在意。”“为什么?”温雪瑰问。“都是些陈年旧事。”郁墨淮淡声道。“别人听了恶心,我说着,也恶心。”许是觉得房间里气氛太压抑,温雪瑰也一直开心不起来,郁墨淮便带着她,去了其他的房间参观。他这间卧室位置不太好,正对着厨房。厨房内黑峻峻的,采光很差。而且,连个油烟机都没有。里面太挤,郁墨淮没带她进去,停在了门口。他用下巴指了指灶台,语调十分随意。“我就是在这儿学会的做饭。”他说得轻松,温雪瑰却一瞬间便揪起心来。她看着这间厨房,昏暗得好像油画里的狭小狱室。外面的阳光那么璀璨,却照不进来一星半点。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些时光的。可等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郁墨淮却误解了她的意思,随口讲起几件当时的事。“确实挺费劲。”“一开始,我连葱跟蒜苗都分不出来。”他浅浅地笑着,语气十分无所谓。“自己做饭,能比买饭省一点儿钱。越早去集市,买到的食材越新鲜。”“这些,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看完厨房,又去了季汀竹那间卧室的门口。书架上摆着很多摄影册,墙上也挂着几张很好看的照片。床头柜很小,上面静静地放着一只有年头的药箱。反倒是书桌上,摆着许多崭新的证书、杂志等物。见她好奇,郁墨淮便带她走进去。离得近了,温雪瑰才发现,这些都是郁墨淮近些年得过的奖项。最杰出青年企业家奖、年度经济人物、各种杂志专访……往下则是许多意语文件,印着近乎满分的绩点证明和奖学金记录。就算不看到本人,单单看到这些,也能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出类拔萃的精英形象。“这是她生病前最喜欢待的地方。”郁墨淮看着这张书桌,声音很轻。“她走的前一天,有一场大考,我考的不太好。”那是个灰蒙蒙的雨天,十四岁的他打开家门,一如既往地去给母亲做饭。母亲那时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能喝白粥。但他还是炖了鱼羹,煮了青菜,还将菜丝切得很细,希望这样能更好入口、更好消化。希望季汀竹能多吃一点。饭做好后,他一道一道地端进季汀竹的卧室,放在床上的小桌上。母子两人聊着天。季汀竹那天精神难得的好,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和他说了很多话。末了又问他,大考考得怎么样。他那时哪里会说谎,强颜欢笑的模样,被母亲一眼看穿。季汀竹叹息了一声,并未追问下去,只是道:“小淮,你别自责。都怪妈妈。”“妈妈这几天成夜成夜地咳嗽,才害得你没休息好,精神也不佳。”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郁墨淮的发顶。许久后,才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天。十四岁的郁墨淮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若有若无地听见,那几乎要被雨水声掩盖的,气若游丝的声音。“都怪我没用。”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窗帘轻动,明丽的阳光自窗外斜射而入。回忆里的阴霾被渐渐拂去。郁墨淮回到现实,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所以从那以后,无论我得了什么奖,总想着要拿回来,给她看一看。”可话音落下,身旁却半晌也没个反应。他回过头,见温雪瑰满脸是泪,哭得覆水难收。“太可怜了……”温雪瑰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妈妈真的太可怜了……”她哭得泣不成声,抬起头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不是她主动离婚,而是被对方赶出了家?”闻言,郁墨淮默然了半晌。温雪瑰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便也陪着蹲下身体,轻轻抚摸她的背,时不时吻一吻她的前额。良久,才低声道:“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其实季汀竹并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傻女人,被蒙在鼓里,最后落拓离场。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当过大学教授,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充裕的精神世界,足以令她明晓事理。郁墨淮低声道:“其实我母亲早在结婚之前,就看透了郁长明的本性。”“不忠、自私、狠毒。”“只是,即使这样,他身上到底还是有些许闪光点的吧。”“至少在初遇的几年,郁长明是真的爱过她,甚至也为她放弃了许多东西。”郁墨淮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因此,她想去爱这个不完美、有缺陷的人。”“想包容他、拯救他,期盼着,浪子终能回头。”“对郁长明这种自私又狭隘的人来说,其实不止他身边的人如处地狱,他自己的每一天,也像活在地狱里一样。”“因为不懂得给予,就无法真正接纳。”“他的心始终是空洞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