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的,不打扰你们。”卢卡看了一眼气质出众的温雪瑰,悄悄向郁墨淮比了个叫好的手势。临走前,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朋友,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难得回来一趟,要不要携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出席?”-聚会在一栋漂亮的酒店内举行,参与者都来自同一个初中班级。十一年过去,大家的模样都和幼时截然不同。看得出卢卡是聚会的组织者,他带来许多怀旧的物品,有大家昔日的成绩单、合照,以及印着校徽的旧书包。温雪瑰很感兴趣,围在人堆里,听他们讲故事。反倒是郁墨淮,斜斜地倚靠在一旁,并不踏入人群中心。卢卡知道她想听什么,绞尽脑汁地从回忆里搜刮艾伦的碎片。“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大半年就毕业了,但艾伦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这话一说完,周围人纷纷表示肯定。“没错。”“我也有印象。”“同意。”卢卡又道:“比如说,晚上出去玩,我们都会偷偷喝酒,他一滴也不沾。”“等结束之后,他会把我们挨个儿送回家。”“是的!”另一位小个子高举手机,“我打赌我有照片!”翻了好几页,屏幕上果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十四岁的郁墨淮扶着喝得烂醉的卢卡,露出好看的侧颜。卢卡从青少年时期开始就壮得离奇,有着宽阔的肩膀和壮硕的头颅。可郁墨淮单手扶着他,却没有丝毫吃力的感觉。他那时的穿着是英伦学院风格。白衬衫挺括洁净,外面套着考究且修身的西装马甲。肩膀上侧背皮革色的剑桥包。夜色下,淡白的街灯莹莹生光。他很耐心地扶着卢卡,笑意清隽而温和。温雪瑰忽然就想起初遇那夜,他送自己回来的模样。气质清润,眸光比月色更亮。没有一点儿阴冷、沉郁的感觉。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心脏一点一点揪紧,随即,身影也覆上些许落寞之感。“不喜欢待在这儿?”见状,郁墨淮走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问道。周围充斥着酒气和香水气息,原本有种十分喧嚷的陌生感。可有他在身旁,便不觉得身在异乡。“也不是。”她轻轻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她仍未展颜,郁墨淮便道:“走吧,拿上东西,我们回去。”卢卡依依不舍地过来道别:“这就要走了吗?”郁墨淮懒声道:“下次见。”离开酒店,两人坐上候在门外的轿车。这里离住所有些远,饶是司机深谙地形,也七拐八拐地饶了不少路。路过一个灰扑扑的街区时,郁墨淮朝最远处的筒子楼扬了扬下巴,轻声开口。“那一片,就是我离开朱塞佩一家后,住的旧房子。”温雪瑰也望过去。这地方竟比他在佛罗伦萨的那个住处还破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能看见流浪汉席地而睡。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正在争执。好在红灯很快转绿,司机踩下油门,灰蒙蒙的筒子楼立刻被扔向脑后。轿车逆风而行,也像逆着时光。温雪瑰轻声道:“看起来都是蜗居。”“确实不大。”郁墨淮颔首,轻描淡写道:“比佛罗伦萨那个还要小三分之二。”他自嘲地扯扯唇:“价格也便宜不少。”他单手撑着头,看向一帧帧倒退的街景。那么熟悉,熟悉得令人厌恶。许多灰暗的回忆涌上心头。在米兰的生活,以离开朱塞佩一家为界。前一小半光明温馨,后面的时光却充满了许多不堪回首的苦难。郁墨淮忽然想起一事,笑着看向温雪瑰。“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穿的衣服吗?”温雪瑰点点头,不假思索道:“T恤,球鞋,牛仔裤。”他颔首,轻声道:“穿成那样,配不上玫玫,是不是?”“你这叫什么话——”温雪瑰瞪大双眼。他只是看向窗外,少顷才开口,声音很低。“我在米兰的大多数时候,只有那种衣服穿。”熟悉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与之相伴的,还有沉郁的戾气。锁骨下的伤疤隐隐作痛。孤身漂泊的那几年,他时常梦到母亲。从医院醒来那天,也梦到了母亲。梦里的母亲脊背瘦弱,面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背对着他。和现实中一样。可唯一不同的,是她最后的那句话。不再是“都怪我没用”。只变了一个字。梦里的母亲音色冰冷,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的心头。“都怪你没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他蓦地睁开眼。噩梦却并未停止。从那以后,又伴随了他很多年。车窗外夜色渐深,树影吞没月光。枝杈张牙舞爪,仿佛也要顺着视线伸入他的内心,勾勒出噩梦的形状。却忽然有一抹温暖笼罩过来。宁静而温柔的玫瑰气息,似袅袅徐荡的粉雾,渐渐沁入肺腑。温雪瑰越过车座,沉默而用力地抱住了他。“对不起。”她轻声开口。似是极为难以启齿,她又顿了顿,才艰难地再次出声。“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艾伦,是你伪装出来,欺骗我的假象。”郁墨淮眸底轻动。似无波无澜的水面,砸入一颗石子,翻起不平静的波浪。他迟疑片刻,才低声道:“那现在呢?”“现在我才知道,”温雪瑰忍住泪意,拼命平复着呼吸。“那不是谎言。”“那个艾伦,就是曾经的你。”-刺耳的震动声打破宁静。温雪瑰没心情看,给手机翻了个面,静音了这个来电。可过了片刻,震动再次响起。她无奈地看了一眼来电人。时璟。刚接通,少年冷厉的声音便劈头盖脸落下。“姐,你跟郁墨淮去米兰了?”“对。”温雪瑰点头,敷衍道,“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说完就要挂电话。“等一下!”时璟抬高声音,匆匆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温雪瑰抬头,看了一眼郁墨淮。他用很轻的气声道:“随时可以。”温雪瑰垂下眼,回道:“再过十天半个月吧。怎么了?”“……”时璟仿佛被气得说不出话。哽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冷,于是又放缓了语气。他音色极为好听,低沉清冽,夹杂着少年特有的磁性。“姐,能不能早一点回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