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有分寸就好。”韩山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快写吧,待会儿吃饭了。”说到底交朋友是别人自己的事。驰远却不如他的愿,违心的说:“我觉得卢光宇不是同性恋。”韩山呼吸一顿。驰远压低声音,眼神狡黠:“组长,你看你这么厉害,长的又帅人又酷,他要喜欢男人应该早就喜欢你了呀……”韩山一时语塞,又很快发觉驰远这话是在共情卢光宇!果然。驰远过于天真,非常容易被同化!韩山不擅长与人论断什么,干脆简单粗暴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不重要。总之,离他远点。”驰远一脸不认同,似乎又碍于组长态度强硬,勉强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写总结。韩山有点郁闷,他确定卢光宇面对驰远时,言行举止间的那种黏腻感不是他的错觉,可驰远为什么这么迟钝?驰远也郁闷。他算是明白了,韩山就是那学校里的教导主任,煞费苦心谆谆教导好学生不要跟坏学生学坏了。殊不知他才是那个坏学生。操!大直男。自己这边吭哧吭哧三十六计,人家铜墙铁壁岿然不动!这他妈还有什么搞头?驰远大脑里的小人儿把韩山五花大绑捆成一颗爱心型粽子,抡圆了胳膊抛到九霄云外。什么友情爱情基情都没有人情靠谱!他专下心,化悲愤为文采,笔下龙飞凤舞,誓要把这报告写出花儿来。这不是报告,是人情——是韩山身后,对其青眼有加的季长青的人情,也是季长青背后,能轻而易举找出一张照片的公安部门的关系。是的,早点为自己洗刷冤屈才是正常人该上心的事儿,出去后什么酷哥靓仔找不到,只要哥们儿愿意……韩山耳边充斥着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带着主人的情绪,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驰远。”他忍不住出声。“嗯。”驰远思路丝毫不受影响,写这种大官曲子对他而言都是小儿科。韩山手指轻点桌面:“你的字,能不能写的好认一点。”驰远抬脸:“……”韩山有点尴尬,他自己写字胜在工整,连笔就会暴露出没有文化的丑,自然也不太认识别人的草书。驰远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字,又拎起来给韩山看:“不好认?”韩山很坦诚:“不好认。”倒着看还能蒙一下,正着看个个漂亮的像雾像雨又像风,他不认识,季长青也未必认识。驰远有点想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刚筑起的心墙摇摇晃晃,天边隐隐一个小黑点又飘飘悠悠靠近……其实,韩山也不是没有短板和软肋,自己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爱情和人情又不冲突,求其上者得其中,定了目标不一定能成功,不定目标就一定会失败……脑海里的小人一边絮叨一边为远行归来的韩山松了绑,妥帖的安置在心尖尖上。“好,听你的。”驰远说。韩山一怔,不太能理解这人刚刚还一脸寒气,怎么能瞬间又风和日暖。次日,五点的天光将明未明,监区起床铃声划破沉寂,将人的魂魄从深深浅浅的梦境中拉扯出来。入冬后的第三次降温如约而至,监区在这个雨雪交加的清晨,开启了年前最后一轮高强度劳动。第一天大家几乎都干满了十二个小时,中午不能回监舍休息,午饭在车间食堂快速解决,然后接着上工。电子车间里,为保证产量连张快手都亲自上阵了。要命的是厂区都没有暖气,坐在里面一整天手脚都是木的,晚上披星戴月回去,就着冻疮膏的味道所有人只想倒头就睡,大家都很沉默,累到没话说。驰远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劳改生活的痛苦,一想到第二天还要出工,心情比上坟还难受。他只盼着自己的事情迎来转机,早一天离开监狱,可连着几天吴颖都没有让律师来监狱和他会见,说明江夏露那边并无进展。身体的疲惫让他烦闷,连攻略韩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当然,他没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特权,夜里还是会不要脸地把一边胳膊腿伸进韩山被子里共享热量。只是人太困,来不及有什么小动作就睡着了……韩山也累,懒得计较,他并不反感跟驰远的肢体接触,而且跟这家伙挨着,他似乎总能睡得更沉一些。一周时间犯人们基本适应了这样的状态,生产提速,回监舍的时间也渐渐提早,晚八点后的监区大楼重新有了活人的气息。人的潜能总能突破自己的预想,驰远拼了几天老命,终于能够当天独立完成一日的指标,不再拖韩山后腿。萎顿几日的情绪支棱起来,外面的事又能想开了——既来之则安之,尽人事听天命。周六上午加班,下午除了两小时的体能训练外,其余时间大家可以自由休息。驰远本想补够觉跟韩山打会儿球,然而休了四天班的季长青一回来就把人叫走了。驰远无奈,二监舍会打球的本就稀有,只能从身高上挑人了。他从龚小宝那里打听了一下卢光宇和齐越森的去处,便下楼去找他们。乐器室传来二胡的声音,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听的人耳朵想死。驰远走到前门探头看了一眼,就见凳子上背对门口坐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是卢光宇。进车间的犯人最近或多或少都瘦了一点,卢光宇瘦的格外明显。 ', ' ')